【李氏家谱源流】陕西河南李氏家族300年的牵手
- 中华李氏网 2014-5-23 15:53:14 李老师
《秦、晋、豫李氏家族的三百年牵手》
把我们整个李氏家族维系在一起的,是我们的始祖李麦珍。始祖李麦珍有三个儿子,老大一支现居住在陕西省蒲城县麦里堡(“文革”时改为美里村),后裔有500多人。老三一支现居住在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栎阳镇麦李村,有1300多人,还有700多人居住在临潼区行者乡的高庄,100多人居住在临潼区雨金镇的东关。那么老二的一支去哪里了呢?蒲城麦里堡的同宗李忠仁说,老二一支去河南了,多少多少年了,再没人和“老家”联系过。
呵呵“老家”,多么美丽的地方,让人不禁泪流满面的“老家”,而这个“老家”就是蒲城麦里堡啊!“老家”是一个向往,是一个信仰,它包含着多少亲情的思念与期盼啊!为了寻找老二一支后裔,我已倦于奔波,河南大地的几乎所有城市的门窗,都被我一一敲遍,最终一无所获。几百年的世事沧桑,始祖李麦珍的轮廓已不那么清晰,他伟大的血脉早已随着风风雨雨在神州的旮旮旯旯发芽、开花、结果,拓展为一片片美丽的芳草地。始祖李麦珍如果九泉有知,也该是欣慰的吧!他的三支后人的如同春天灿烂的园林,各有各的花期,各有各的色温,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盛开着,绚丽着。我们子孙后代的眼泪,就是始祖李麦珍的身世。铁锄、犁铧和水桶,朴实、坚强和挣扎,亲情、关怀和鼓励,以及一颗子孙的良心,都成了始祖留下的遗产。
那天,太阳从遥远的中原大地升腾的时刻,我忽然从大河大岭间看见了始祖李麦珍的脊梁,像西岳华山一样屹立不倒,那春风万里的呼唤,仿佛是始祖李麦珍三百年的独白。我打开电脑,弹琴似的在键盘上敲打,敲打出我的思考、探索与思念。我把寻找始祖李麦珍二儿子后裔的信息,向电子时代的所有空间发送出去。之后,便是将近一年的漫长等待。2014年春节的正月初二,我的手机忽然接到一条短讯:您好。我是河南南阳淅川县的李阳,听老人说,我们祖上是从陕西蒲城以东二里处迁来的,差不多三、四百年了,我们可能是同宗。
正如诗圣李白所咏:“我李百万叶,柯条遍中州。”呵呵,居然找到了!老二的一支居然找到了!我立刻和蒲城县麦里堡的同宗李忠仁取得联系,告诉他这个喜讯。李忠仁肯定地说:“绝对是老二的那一支,我有心灵感应呢!”在那个古老的年代,始祖李麦珍率领我们的先祖是在蒲城县城以东二、三华里的温家原上定居的。难怪我们河南李氏宗亲说是蒲城县城以东二里处呢!接着,我又和河南淅川县的李阳、李阳叔叔李学东、李阳二爷爷李玉成取得联系,经过论证,证实我们的的确确是一家人。听老辈人讲,我们始祖李麦珍军人出身,家法很严,从山西洪洞来到陕西蒲城,等于脱离了军户,三个儿子再也不用从军打仗了。他让三个儿子学习木匠手艺,给十里八镇的乡亲们盖房子,做傢俱。据说,蒲城县城的钟楼,就有我们李氏族人的手笔呢!
大约到了第四代人,大房有了两个儿子,4个孙子,排行第一、第二、第三和第五。二房也有了两个儿子,四个孙子,排行第四、第六、第七、第九。三房也是两个儿子,三个孙子,排行第八第十和第十一。到这时候,始祖李麦珍可以说有了六个孙子,11个重孙子,个个人高马大,聪明能干,他们大部分都继承了木工手艺,可谓人丁兴旺啊!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几十个当地土匪袭击了邻村山西庄,山西庄派人到麦里堡来求援。大房、二房、三房赶紧起来碰头开会。“都是从山西移民过来的乡里乡亲,岂有不救之理!”于是,大房、二房、三房各带着五个儿子,五个儿子带着十一个孙子,十一个孙子带着长矛、利剑、斧头、铁铣、棍棒,强大的家族集团蜂拥杀向山西庄。呵呵,我不愿美化祖辈的这次正义之举,我的笔墨面对杀戮和反抗杀戮总是那么软弱无力。可以说,关于悲剧,我不想感觉,只是感到蒲城的雨在哭泣,风一般的吟哦,使劲击打历史,击打炼狱和天堂的门槛。恍惚中,我们和蔼的长者们,我们善良的先祖们,有人倒下了。蓬头垢面的土匪们也倒下了。我似乎也看见,一个瘦弱的老者悲鸣着,正在数着骨头。父亲李克俭说:“上辈人传说,那次流血冲突以后,我们李氏家族在蒲城算是立威立信了,没人敢惹我们了。那时候,移民到一个陌生地,当地人欺生呢,动不动就来找碴儿。但是啊,族里死了不少人啊!”
父亲说,在蒲城县城以东,大约二、三华里的地方,就是始祖李麦珍开疆辟土的祖业之地,名叫温家原。儿时,在葱葱郁郁的温家原,父亲看见过古屋的残垣,庭院深深,寂静得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只树上的鸟儿,依旧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如今已经叫不出名字了。在树叶和鸟之间,整个世界变得面目全非。古屋残垣的不远处,有25座坟茔。除了始祖李麦珍的安息之陵,其余都是他的妻妾和儿孙们的长眠居所。在这里,时光已经老去,记忆已经剥落,倏然阒寂的回声还在四周经久弥漫。坟茔上青春的花朵儿、枯萎的花朵儿还在迎风舞蹈,它们都曾经闪过光,都曾芬芳过这片祖宗的厚土。
后来,二房的一个重孙(不知是第四、第六、第七还是第九?),和三房的两个重孙(第八、第十) 一起参加了著名的临潼栎阳桥的建设工程。后来陕南那边有人让二房的这个重孙做傢俱,他就带着他的木匠工俱,带着他的手艺,挑着担子一边给人做傢俱、盖房,一边游走四方。他于明末清初去了河南,最终在山青水秀的南阳淅川县扎下根来,繁衍生息,创建了李家沟村,现在有700多人。抗日战争时期,我们淅川李氏有多人参加抗战,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悲壮的史诗,为始祖李麦珍的牌位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始祖李麦珍三儿子——三房的重孙第八和第十,是推着小推车“吱吱扭扭”离开故土的。弟兄俩凭着高超的木匠手艺,参加了著名的临潼栎阳桥的建设工程,最后在临潼定居下来。现在生活在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的麦李村、高庄和雨金镇,有2300多口人。第八的后裔比较风光,历史上出过举人李映南和国民革命先锋李可亭。李映南曾为左宗棠将军的军事参谋长,协助左宗棠打鸦片战争,和洋人真刀真枪拼过命,亦帮助左宗棠平静过“回回之乱”,立下汗马功劳。李可亭年轻有为,是著名民国领袖于右任的学生,孙中山先生的追随者,曾担任西安城防司令之职,是三民主义的先锋战士。他们都为始祖李麦珍的门廷增添过耀眼的光彩。我本人是第八的直系后代。
始祖李麦珍大儿子——大房的重孙,只留下弟兄二人(不知是第一、笫二、第三还是第五),一直生活在蒲城县麦里堡的祖宗之神圣的土地上,恪守不渝祖训,老大生来就是守家敬祖的,喋喋不休地围着祖宗的坟茔膜拜、培土。他们始终守着几十亩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一生的辛苦、幸运以及命运都交给了始祖李麦珍留下祖业。他们都是勤劳勇敢、踏实厚道的庄稼人,抱团儿打过土匪,结伙儿抗粮抗捐,还有人悄悄地给延安送过物资。他们只想着奉献,从不计较回报。他们用自己的憨厚的人生观,一笔一画书写着始祖李麦珍的人生哲学。始祖坟茔旁那棵挺拔的大树已昂扬了三百多个春秋,雪花在枝头上开过,霜风在枝头上荡过,兀立了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的小青鸟,又一次飞上枝头,成了每个春天的第一片鲜嫩的叶子。
早在明朝建文帝时,李麦珍的爷爷李雄从小习武,志向高远,他身高八尺,在太原科举应试时中举,是为武举人,因为力大无穷武艺高强,被朱元璋第四子燕王朱棣看中,官至正四品武官。李雄是山西临汾洪洞大槐树乡人。朱棣发动“靖难之役”,李雄为广威将军,率数万大军奋战四载,在1420年打败建文帝统治集团,建元永乐,成为明成祖朱棣的左右手。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时,李雄病逝于北迁途中的山西运城境界。始祖李麦珍出生时,父亲是一介穷书生,靠教私塾养家糊口。他自幼聪慧好学,是洪洞县有名的秀才。他当过私塾先生,从军当过千户所指挥。明代五军都督府统辖若干都司,都司统辖设立在全国各州县的若干卫所,大体以五千六百人为一卫,设指挥使等官,管辖五个千户所。以一千二百人为一个千户所,设千户等官,管辖是个百户所。以一百二十人为一个百户所,设白户、总旗等官,管辖两个总旗,十个小旗。始祖李麦珍手下统领一千二百人,为一个千户所。从此,我李氏家族成为“垛集”,即子孙后代都要被征调充军,世世代代成为军户。永乐盛世时,明政府规定屯田赋税条例,军士一份屯田,征粮十二石,置于屯仓,由本军自行支配,余粮上缴,作为本卫官军俸饷。始祖李麦珍率部曾住扎在陕北一带,一边垦荒,一边戌边,防备原元朝统治集团残余瓦刺势力南侵。明永乐末,始祖李麦珍解甲归田,正赶上历史上有名的山西大槐树移民。明朝政府移民垦荒的原则是把农民从窄乡移到宽县,从人多田少的地方迁移到地广人稀的地方。曾有定制,对北方郡县荒芜田地,召乡民无田者移民垦辟,每户给十五亩,又给3亩菜地,皆免3年租税。明朝还设置司农司于河南、山东、陕西等地,专管移民垦田之事,在这以前已下令,凡州、县农民开荒及移民开荒,都归垦荒人所有,作为永业,还责成地方官散发耕牛种籽,使移民、流民能定居附籍,具备从事农业生产的条件。根据《明史》、《明实录》等史书记载,明代先后从山西移民10次,永乐年间移民8次,共计移民18次。始祖李麦珍所投入的移民洪流,正是永乐年间的一次。明代洪洞大槐树移民,使西北、华北、中原地区大片荒凉地区的土地有了农民耕种,再加上明朝政府实行了发给移民耕牛、种子、农具以及3~5年不征赋鼓励农民生产的措施,北方各城市附近荒闲的土地,政府又分给无地的人垦种,每人为15亩,另给菜地2亩,“有余力者不限顷亩。”到始祖李麦珍移民时期,明政府又颁发额外垦荒,永不起科的诏令,规定:山东、河南、河北、陕西的移民除纳税的土地外,其余垦荒之地,听其自有,永不征税。这大大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使垦荒面积迅速增加。
由于曾在军队供职的缘故,始祖李麦珍被任名为里长,负有一方平安之责。里长,又称里正,是中国春秋战国时的一里之长,明代改名里长,并沿用至今。现在我国台湾省还有里长这个职务。明代以百户为一里,五里为一乡,每里置里正一人,即里长。古人云:“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明代以里长与户长﹑乡书手共同督税,再以里正为衙前,故又称“里正衙前”。明代改名里长,并以110户为一里。也就是说,始祖李麦珍带领110户人家,拖儿带女,爬山涉水,一步一回首,望着大槐树渐行渐远,心中无限惆怅。他们渡过“无风三尺浪,有风浪头百丈高”的黄河天险,通过几日劳顿,总算在陕西省蒲城县这个陌生的地方安顿下来。
在这里还流传着一些有关迁徙的故事。辛亥革命后,袁世凯命山西巡抚张锡銮率卢永祥第三镇兵进攻山西革命军,所到之处肆意抢掠。到洪洞后,士兵来到古大槐树处,纷纷下马膜拜,互相传言:“回到大槐树老家了。”不但没抢掠,而且将财物供施于大槐树下。大槐树“御灾抗患”之功为人们所称道。
传说当年移民时,官兵用刀在每人小趾甲上切一刀为记。至今凡大槐树移民后裔的小趾甲都是复形(两瓣)。“谁是古槐迁来人,脱履小趾验甲形。” 当时,为防止移民逃跑,官兵把他们反绑,然后用一根长绳联结起来,押解着移民上路。人们一步一回头,大人们看着大槐树告诉小孩:“这里就是我们的老家,这就是我们的故乡。”至今移民后裔不论家住在何方何地,都说古大槐树处是自己的故乡。由于移民的手臂长时间捆着,胳膊逐渐麻木,不久也就习惯了,以后移民们大多喜欢背着手走路,其后裔也沿袭了这种习惯。
在押解过程中,由于长途跋涉,常有人要小便只好向官兵报告:“老爷,请解手,我要小便。”次数多了,这种口头的请求也趋于简单化,只要说声“老爷,我解手”,押解的官兵就都明白是要小便。此后“解手”便成了小便的代名词。
始祖李麦珍带着他的110户移民到了蒲城县城以东这个新的居住地点,举目环顾,一片荒野,男女老少只好用自己辛勤的双手建屋造房,开荒种地,不论干什么,都会联想起故乡的山山水水。为了寄托对故乡的思念,始祖李麦珍率先在自己新居的院子里、大门口栽种槐树,以表对故乡的留恋和怀念之情。其他110户纷纷响应,大片大片的大槐树几年就遮蔽了整个村庄。在蒲城周围的移民,到迁徙地后,有的以原籍命名村名,有的干脆叫山西庄、红铜(洪洞)庄等,表明这些居民是当年从洪洞等地迁去的。而始祖李麦珍率领众人实干苦干,春种秋收,最终和他的子孙们在蒲城以东几华里的黄土原上定居下来。到了始祖李麦珍的孙子辈还是重孙子辈时,先祖们又从原上迁下平地,村子取名为麦里堡。村名为什么叫麦里堡呢?听老辈人说,因为始祖李麦珍当过里长,喊他李里吧,两字同音,拗口,而他名字又有个麦字,大家就一直喊他麦里,就和现在的李局、王局一样。后来就有了麦里堡的村名。
2012年盛夏,我从杭州去山西大学开会,特意去了趟临汾市洪洞县的大槐树镇朝拜,算是瞻仰朝宗的诞辰之地吧。大槐树镇地处太原、郑州、西安三个省会城市连接中点,区位优势突出,交通通讯便捷。位于山西省西南部,东倚太岳,与长治、晋城为邻;西临黄河,与陕西省隔河相望;北起韩信岭,与晋中、吕梁毗连;南与运城市接壤。大槐树镇“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地理位置重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大槐树镇历史悠久,是华夏民族的重要发祥地之一和黄河文明的摇篮,有“华夏第一都”之称;大槐树镇是华北地区重要的粮棉生产基地,盛产小麦、棉花等,素有“棉麦之乡”和“膏腴之地”美誉;大槐树镇已形成多元产业体系,是山西省新型能源和工业基地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大槐树镇自然资源丰富,是中国三大优质主焦煤基地之一;大槐树镇非物质文化种类繁多,有蒲州梆子、威风锣鼓等多种民间艺术形式,被誉为“梅花之乡”、“剪纸之乡”和“锣鼓之乡”。如今,大槐树已建设成为一个美丽的百花园。站在 古大槐树下,心潮难平。古大槐树,位于山西省洪洞县城西北二公里的贾村西侧的大槐树公园内,在洪洞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宏伟的建筑,但是不论严寒的冬天,还是酷热的炎夏,游客络绎不绝,有的赋诗题词,抒发“饮水思源”之幽情,有的仰望古槐,盘桓眷恋,久久不肯离去。“问我祖先何处来,山西洪洞大槐树。祖先故里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鹤窝。”数百年来,这首民谣在我国许多地区广为流传。来自山东、河南、陕西、安徽、浙江、江苏、福建等18个省市的移民后裔也经常聚首古槐遗址,缅怀600多年前大槐树百万大移民的沧桑历史,形成了“大槐树寻根”的独特风俗。
离开大槐树公园,我到处考证、打听有关始祖李麦珍的蛛丝马迹。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有幸在临汾市文化馆遇见了临汾师专的退休教师李俊基。他告诉我,我们应该是同宗。他的始祖叫李美(麦)珠,李美(麦)珠的父亲不知其名,是个私塾先生,爷爷是明代广威将军李雄。呵呵,这说明啊,李雄有两个儿子啊!可是,是李麦珍长呢还是李美(麦)珠长呢?我和李俊基老师据理力争,说始祖李麦珍是老大。他说:“呵呵,别争了,我们是老大,我有证据呢!我们的始祖李美(麦)珠有两个儿子,李仁和李义,现在发展了两个村庄,总共1100多口人。我是李义的后代。你们的始祖李麦珍呢,应该是三个儿子,为什么呢?文革时,红卫兵要来抄家,我爸爸让我爬到家里的阁楼上,找出发黄的家谱,打算用塑料纸包了,埋到后院里去。那时我20岁,初中刚毕业。当我打开破旧不堪的家谱翻阅时,还发现有一个帐本。仔仔细细一看,原来是明末清初时,你们河西(陕西蒲城)同宗李氏缴来的祭祀祖宗的烧纸钱,上面有李礼、李智、李信等字样。这不是仁、义、礼、智、信吗?!你说,我们不是老大才怪呢!”
世上的事,还真是无奇不有啊,这也激发了我探寻祖宗脉络的极大兴趣。我们俩还去临汾市档案馆查阅了始祖李麦珍爷爷李雄的资料,确为明朝的广威将军,属明正四品,一般授这个职务的人,都是战功卓著的功勋人物,程序是初授明威将军,升授宣威将军,加授广威将军。
有着十三朝古都之称的三秦大地就是这样,在历史的长河里,象母亲似的敞开胸怀,收留天南海北的移民、寻梦者、流浪汉、流放者、失意者,甚至逃亡者和亡命之徒,把他们收纳在同一块土地上,用荒野里的沉默劳作进行熔炼。这种用劳作夯起的亲情和情感,别人难以体会。我小时候,有一次清明节,百十个大人小孩去上祖坟,本家的一个毛胡子爷爷突然发话了,他说:“娃们记着,我们是蒲城麦里堡人,是从山西移民过来的。来来来,大家都跪下,面向北边蒲城方向,面向山西方向,嗑个头……”
有个哥哥不愿意跪拜,他不相信我们是从蒲城过来的,活像头犟驴。他的态度立刻遭到了大人的训斥,我们小孩子也表示了对他的鄙视和唾骂。
我是在临潼麦李村出生的,爷爷是李培孝,一个绅士般的人物,一米八几的大个头,能说会算,而且是临潼县的国大代表。凭着辛勤劳作,他在刚刚而立之年,就置下一千多亩田园,在闫良开了木材加工厂,在临潼、栎阳有字号,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有一年,我的五舅郑骆从延安解放区回来,说是要给延安军民筹款做冬装。爷爷二话不说,甩手给了五舅大洋一千元,还送两匹枣红马。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支援了人民的革命事业。抗日战争时期,我家的木材加工厂出人出力,支援抗战。1945年小日本鬼子投降时,我家的工厂却运转不灵了。为什么呢?三十个工人送去前线作战,工厂必须保障他们的吃喝拉撒,我家全力以赴支援前线,工厂赔光了!赔光就赔光吧!爷爷说了一个字:“值!”蒲城麦里堡有宗亲来临潼,爷爷总是好吃好喝招待。高庄的宗亲前来借贷,爷爷总是大度地挥挥手,说:“拿去吧拿去吧!不用还了!我们是一家人啊!”记得父亲李克俭说过,他从十二岁开始,到十八岁,年年跟着爷爷、太爷爷赶着马车,去蒲城老家上祖坟,一个来回就得走四天时间呢!解放后,我家自然成为地主兼资本家,我成了剥削阶级的孝子贤孙,从小就吃尽了“出身不好”的苦头。“全国社教运动”那阵,我还是个小孩子,只听说要搞什么运动,村里到处在张贴标语,张贴大字报,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扯破嗓子喊口号,弄得鸡犬不宁。不久,村里来了十几个“工作组”成员,他们一会儿找我父亲谈话,一会儿对我父亲又是打又是骂。今天来几百人抄家,明天来几千人分东西,什么值钱的不值钱的,什么桌椅板凳箱箱柜柜,什么房子车子(自行车)机子(织布机),什么古玩书画家谱笔墨等等,都在分配给穷人之列。整整三天三夜,那些人贪婪的抱啊,背啊,抬啊,用车拉啊,就像抢商店似的,眨眼功夫,家里空空如也,家徒四壁了!房子他们搬不走啊,他们有办法,用砖把门砌起来,用作生产队的仓库。那三天时间,父母被监管起来了。我和绝望的姐姐、妹妹饥肠辘辘时,是李氏族人送来吃的。我和姐姐、妹妹露宿街头时,是李氏族人提供了一处屋檐。快过年了,关中大地飘起了雪花,麦李村一千多口人都去生产队队部分红。我家应分得300元,可是父亲去领钱时,有个什么“贫协”(人)说:“李克俭!这300元交公有化吧!”父亲想到了我们几个孩子,孩子们也要过年啊!他央求“贫协”留下10元钱,好给孩子们做几件新衣服过年。“贫协”冷冷地摇摇头,阴阳怪气地说:“哈哈!还过年呢?你们就凑合吧!”
在这个极其困难时期,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几个叔父家的孩子,都成为一群被苦难的盐水淹泡过的鸟,变得高贵,结实,倔强!在年这个“鬼门关”,还是李氏族人站出来了,大家你3元,我5元,他10元,让我们勉勉强强过了春节。现在回想起来还感觉一言难进。
在政治高压的那种以出身论、和经济压迫杂糅的地方长大,导致我在很长时间里,对宗族、家族、宗亲的不同根本没有什么区分能力,差异都是在离开故乡之后才慢慢觉察出来的。我的叔伯弟兄,我的小学同学,我的邻居朋友,有很多都是帮助过我们的乡亲们。我16岁在泾河上游修水库时,工地搞阶级斗争,有人揭发我偷偷看《三国演义》和《西游记》小说,工地连队队部要批斗我。我想完了,小小年纪,如果被拉出来批斗,那我就以死相搏。我傻傻的想,我要是死了,就钻进蒲城的地层深处,蓦然与老祖宗打个照面,就说,我是被冤枉死的。批斗我的大会终于决定了,关键时刻,又是族人站出来,大喝一声:“批斗?哼!我看谁敢动我弟弟一根毫毛!”我举目四望,30多个族人齐刷刷站起来,大有拼命三郎的架势。于是乎,批斗只好作罢。我在劳累的一天之余,照旧看我的四大名著!
成长、融合、碰撞、交汇,并没因为被写进历史就成为历史,它还在关中大地上不断发生,这些依然在发生的血脉延续的过程,只是中国几千年来无数次融合的缩影和重复。谁敢说,“你们”就是“你们”,而“我们”就是“我们”?谁敢?
“我是李麦珍的子孙”这个概念,复杂而难言,但我们对“我是李麦珍的子孙”这样一个身份,却有很深的认同,这种认同,在别的地方都少见,也许因为,在地理上,那是祖宗移民的第一个处女地,在亲情上、心理上、政治上、文化上,那是一个边缘地带,那种边缘身份,特别能把人凝聚、挤压到一起。
上世纪的1992年,我回西安参加一个民国领袖于右任的诗歌研讨会,有本文学杂志,刊登了一篇报告文学,讲述李可亭和于右任与满清政府作斗争的故事,那篇文章几乎是在西安市临潼区到处传颂。后来,每逢说到李可亭,临潼人都说:“他是我们临潼人!”而麦李村、高庄和雨金东关的李氏族人则说:“他是我们亲亲的李家人!”
前段时间,我看到了我的朋友刘华生历时五年拍摄的纪录片《清代关中那些事》,片子里有一段介绍了我们麦李村举人李映南在临潼兴教而创办8所学堂的事迹,心里居然暖暖的。历史上的临潼麦李村,在方圆五十里,那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泾慧渠上游高陵段不放水下来,好吧,李氏族人去了几百人,把泾慧渠管理站砸个稀巴烂,水哗啦啦地就流下来了!“陕回乱”时,几百回回武装和一百多捻军武装夜晚悄悄包围了麦李村,我的太爷敲起大锣,全村一千多李氏族人奋勇直前,铁铳、长矛、刀剑亮出来,杀得敌人鬼哭狼嚎,再也不敢侵犯麦李村了!临潼人有句口头禅:“麦李人是不好惹的。”
和河南宗亲李阳、李学东、李玉成通过话那天,我就此整夜失眠。我想起我们的始祖李麦珍从山西到蒲城所走过的路,想到他的亲爱的子孙天各一方的封闭岁月,也想到我在麦李村割过的白菜、捡过的小麦、摘过的棉花,它们已经进入一个业已化为乌有的世界,变成落在所有强人、弱者、生者和死者身上的、看不见的大雪。
啊啊!我的古老而新鲜的族亲,我是砍不断的水,我们大家何尚不是长流不息的江河呢?!看好明天的路,留住昨天的根。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时,愿我们的血脉亲情在始祖李麦珍的陵前融合吧!
(注:“文革”时,麦里堡被改为美里村,现为陕西省渭南市蒲城县椿林镇敬母寺村美里堡。但李氏族人还称之为麦里堡。)
李老师 写于浙江建筑学院
2014.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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