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后人沉思的墓碑格言纪念陈寅恪先生逝世40周年

    中华陈氏网 2009年10月31日 大江网


令后人沉思的墓碑格言——纪念陈寅恪先生逝世40周年

陈寅恪遗像

陈寅恪曾经居住的松门别墅

黄永玉题写的陈寅恪的碑文: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10月8日,距陈寅恪先生逝世已整整40年。

  当太阳从庐山五老峰后露出了笑脸,景寅山上陈寅恪与夫人唐筼的合墓便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陈寅恪与夫人的骨灰是2003年6月16日落葬中国科学院庐山植物园的,先生长眠的那座山现已被命名为“景寅山”。墓茔左侧的长条石上刻着“陈寅恪唐筼夫妇永眠于此”,右侧的扁形石上刻着当代著名画家黄永玉题写的陈寅恪奉行一生的准则:“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多么令人警醒、深思的格言!1929年,陈寅恪在为国学大师王国维所作的纪念碑文中郑重写道:“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70多年后,“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又被后人郑重地刻在了陈寅恪的墓碑上。

  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中国科学院院长路甬祥在为陈寅恪骨灰落葬庐山发来的贺电中客观、公正地评价了陈寅恪的杰出成就及历史地位,还突出地提到了陈寅恪奉行一生的准则:“陈寅恪先生以其学术架构宏远、博大精深、学贯中西为海内外学者公认为一代宗师。先生向有儒生思想、诗人气质和学人风骨,实为学界之楷模。先生一生主张‘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对学界影响深切久远矣。时下我中华行富国强民之路,以科教予兴国,学界当以国学大师自勉,为强国鞠躬尽瘁不已!”

  陈寅恪一生奉行“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与他的家庭有很大关系。他的祖父陈宝箴、父亲陈三立都是科举出身,本都有着辉煌的前程,却都因不愿循规蹈矩、随波逐流而改变了人生的轨迹。陈宝箴位列晚清“封疆八大吏”之一,任湖南巡抚时,积极推行新政,支持戊戌变法,后被慈禧太后“赐死”。陈三立积极佐助父亲推行新政,被时人誉为“维新四公子”之一,变法失败后与父亲同被革职,发誓不再入仕,专心写作,成为清末民初的著名诗人。陈寅恪的大哥陈衡恪(陈师曾)是现代大画家,精通中国画的精髓,他却将漫画引进中国,引起轩然大波,他无所顾忌,照画不误,成为中国漫画的鼻祖。陈宝箴、陈三立、陈衡恪和陈寅恪都以不同凡响的作为和业绩入选《辞海》,祖孙三代四人同入《辞海》,为目前中华第一家。

  陈寅恪的特立独行的确与众不同。他12岁就跟大哥陈衡恪去日本留学,直到35岁被清华国学院聘为导师,其间大部分时间在国外读书,却没有拿一个学位。1918年,28岁的陈寅恪赴美国哈佛大学学梵文和巴利文,学了两年半,他认为该掌握的都已掌握了,马上就动身去德国柏林大学研究院学习东方古文学。老师和同学都劝他等半年拿到学位再走,他说留学是为了学知识,既然已完成了任务,再待下去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岂能为了学位而浪费生命?1925年,吴宓举荐陈寅恪为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之一,校方有些犹豫,陈寅恪既没有显赫的声望,又没有震服人心的学位。吴宓说此人可了不得,精通近20个国家的语言,在语言学、史学、佛学等多领域都有极高的造诣。校方试着先聘用一段时间,结果不久,校方就为找不到更大的教室而犯愁。每次陈寅恪讲课,听课的教授远比学生多,教室一换再换总是满足不了要求,陈寅恪很快就赢得了“教授的教授”的美誉。他随后出版了《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和《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两部奠基之作及大量水平极高的史学论文,为他赢得了更高的声誉。但他决不为名声所累,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抗日战争胜利后,踌躇满志、自比唐太宗李世民的蒋介石托人以重金请陈寅恪写《李世民传》,暗中为他歌功颂德。陈寅恪坚决拒绝,毫不隐瞒地说:“违背我本意的文章我决不写。”

  新中国成立前夕,国民党几次派专机接陈寅恪及家人去台湾,遭到陈寅恪的严词拒绝。新中国成立初期,在中山大学任教的陈寅恪担任中科院学部委员、全国政协常委等职,心情舒畅的他撰写了大量高质量的论著和论文,初步建立起自己宏远的史学学术架构。但从1957年开始,政治运动一波连着一波,一浪跟着一浪,直到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发。在这种形势下,陈寅恪要按照“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主张去教书、写作,已经是不可能了,但他又决不能违背自己的准则,他只有选择沉默,20余年的沉默!虽然其间他也写了长篇宏论《论再生缘》和80万字的《柳如是别传》,但却不可能写出已成竹在胸、中国学界寄于极大厚望的中国通史或中国文化史等扛鼎巨著,这使他内心感到极大的痛楚。这是陈寅恪的遗憾,也是时代的遗憾;这是陈寅恪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

  陈寅恪把“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作为奉行一生的准则,但中国是在一个封建制度下浸淫得太久的国家,“三纲五常”、唯上唯书、盲目服从的传统习规根深蒂固,即使在封建制度被推翻后,这种传统习规还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存在,并左右着人们的观念。所以中国有句流传极广的古训:识时务者为俊杰。显然陈寅恪做不到这点,也不屑这样去做。他在为王国维所写的纪念碑文中斩钉截铁地宣告:“士之读书治学,盖将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固守信仰、真理,宁折不弯,有时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但固守者的人格魅力、风骨情操,常常会穿越时空隧道,透过历史的重重迷雾,发出令后人眩目的光芒。

  1969年10月8日,一个凄风苦雨的秋日,79岁的陈寅恪悲怆地离开了人世。34年后的2003年6月16日、陈寅恪113岁冥诞之日,他携肝胆相映的妻子唐筼在潇潇细雨中回到了庐山。唐筼几十年与陈寅恪风雨同舟。尤其是陈寅恪中、晚年双目失明,又跛一足,不能自主地撰述和教书,心情极为压抑,唐筼更是百般宽慰,力挡风雨。陈寅恪辞世后,唐筼强忍巨痛,镇静自若、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夫君的后事和家中琐事,45天后便从容地追随夫君而去。

  庐山紧临陈寅恪的家乡修水县(原名义宁),陈宝箴、陈三立多次上庐山游览,甚喜庐山的风景和环境。1929年,陈寅恪出资在庐山购买了松门别墅,接77岁的老父陈三立上山定居,陈氏家族成员时常汇聚庐山,庐山成为陈氏家族温馨的乐园。1949年,周恩来委派陈三立的挚友李一平到广州看望陈寅恪,恳请他不要去台湾和国外,国内定居点由他定,如愿来庐山,可由政府出资将松门别墅全面整修,后陈寅恪因多方原因未来庐山。现在,他终于来了。他1945年在作于成都的《忆故居》一诗中曾哀叹:“松门松菊何年梦,且认他乡作故乡(‘松门’即松门别墅)。”现在,他终于梦想成真了。中科院院长路甬祥在贺电中充满感情地说到:“陈寅恪先生谢世34年后择我院庐山植物园归葬,甚感荣幸之至。庐山乃我华夏之绝艳宝地,名人名山名园融为一体,归于自然,先生终得以慰籍!”

  陈寅恪先生辞世40周年了,历史的蒙尘已渐渐抹去,陈寅恪的学术地位、尤其是人格魅力,越来越被后人所认识、推崇。陈寅恪墓已成为庐山著名的人文景观,在树立科学发展观、振兴中华的今天,当人们肃立在墓前,端祥着墓石上陈寅恪的格言“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时,会受到怎样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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