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8月06日 10:15来源：姑苏晚报

核心提示：何怡贞与胞妹何泽慧、何泽瑛在中国科坛享有"何氏三姐妹"之誉，尤其是何怡贞、何泽慧在物理学界成绩斐然，何氏三花与其兄弟们以其成就书写了一门多才俊的历史。
 

■沈慧瑛

2008年夏天，参观沈阳市家庭档案展览，苏州女子何怡贞的照片吸引了我，之后征得沈阳市档案馆的同意，共享了何怡贞的照片档案；而今何泽慧生前用过的办公桌椅、工作服等实物也接收进馆，它们丰富完善了馆藏中有关何氏家族零散的档案资料。何怡贞与胞妹何泽慧、何泽瑛在中国科坛享有"何氏三姐妹"之誉，尤其是何怡贞、何泽慧在物理学界成绩斐然，何氏三花与其兄弟们以其成就书写了一门多才俊的历史。

何亚农的苏州缘

1909年夏天，住在北京的山西灵石小伙子何亚农拜访在日本留学期间认识的苏州朋友王季点，巧遇其长兄王季烈。王氏昆仲是苏州东山王鏊十五世孙，王季烈是清末民初物理学著作翻译家、业余昆曲家。双方交谈中，得知王家兄弟的父亲王颂蔚与何澄的族兄是同年，而且王家十世祖受过何家高义割宅的恩惠。越聊越亲近，越聊越相投，聊出了何亚农与王季山的金玉良缘。这是何亚农始料未及的，也是这次与王家兄弟见面的最大收获。王季烈征得母亲王谢长达和妹妹王季山的同意，就向何亚农许下这门亲事。1910年1月23日，何亚农与王季山在苏州王家祖宅花厅举行文明结婚典礼，随即夫妇带着娘家丰厚的陪嫁北上京城。新娘王季山特有的知书达理、甜美文静的闺秀气质令何亚农欣喜万分，更令其兴奋的是十个月后长女何怡贞来到这个世界。何亚农（1880－1946）原名何厚惆，字亚农，初号两渡村人。“九一八”事变后，因仰慕明清之际思想家傅山不事满清的民族气节，取号真山，晚年号真山老人。何亚农出身山西灵石何氏世家，幼年痛失双亲的他，由年长二十多岁的大哥何子宽抚养成人。1902年何亚农跟随考察学制的直隶最高学府保定莲池书院的讲席、山长吴汝伦，登上赴日的邮船，

开始了他追求新知识与新思想的人生道路。一年后，何亚农从东亚商业学校转到振武学校，改为习武，又因他接受了革命思想，深信“军队革命事半功倍”。1905年9月，经黄兴介绍，他加入同盟会，成为坚定的革命党人。1909年，何亚农毕业回国，成为保定通国陆军速成武备学堂教官。辛亥革命胜利后，何亚农退出军界，回到苏州，经营工商业，热心扶持地方教育，曾任苏州振华女中校董，又因爱好书画艺术，与吴湖帆、张善孖、张大千、叶恭绰等交往，成为著名的文物鉴赏收藏家。

十全街是何家儿女成长的摇篮，他们说着一口道地的吴侬软语，在吴文化的滋养与父母的精心教育下，一个个健康而快乐地成长。所谓“虎父无犬子”，满门俊杰，何亚农、王季山夫妇养育的八个子女，个个成才，其中长女何怡贞（1910-2009）为我国著名金属物理学家、长子何泽明(1912-2003）为北京钢铁学院院长、次女何泽慧（1914－2011）是中科院院士、次子何泽涌（1919- ）为山西医科大学著名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三女何泽瑛(1923- ）为南京植物院资深研究员，另外三子何泽源、何泽诚、何泽庆均为高级工程师、资深教授。这是何亚农、王季山的骄傲，更是苏州人的骄傲。

何怡贞：驰骋科坛的何家领头羊

1938年，留美归来的何怡贞受聘由司徒雷登任校务长的燕京大学教授物理。年轻的何老师美丽而博学，面对年纪与她不相上下的学生们侃侃而谈，其丰采与才华折服了研究生们，来自山东蓬莱的寒门子弟葛庭燧顿生仰慕之情。当１９３０年何怡贞毕业于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数理系之时，葛庭燧才考入清华大学物理系，后来又因病休学推迟了毕业。机缘巧合，何怡贞与葛庭燧相识在美丽的燕园，未名湖畔留下了他们的爱情誓言。1941年7月7日，何怡贞与小她三岁的葛庭燧在上海大陆商场的清华同学会举行婚礼，何亚农以讽刺汪伪汉奸的微雕挂件作为礼物赠送女儿。园林是大家族的后花园，一般不住人，但何怡贞出嫁后便成了“外人”，父母将新婚夫妻安置在网师园内度蜜月，何怡贞与葛庭燧长达一个甲子的好姻缘拉开序幕。

何亚农曾戏言：我有8个儿女，将来分别让他们到打败我们的八国联军国家去学习，等学到比我们好的科学技术后，再想法打败他们。作为长女，何怡贞自小被父亲寄予厚望，她与弟弟妹妹都选择理工科，或许是为了实现父亲那代读书人科学强国的梦想。1933年，她大学毕业后，先到美国马萨诸塞州蒙脱霍育克学院深造，获得物理化学硕士学位，接着又攻读美国密歇根大学物理系哲学博士学位，开始从事过渡金属的光谱学研究工作，最早

标定了从可见光到紫外线的钇的光谱线。1941年，何怡贞与新婚丈夫赴美，她在马萨诸塞州艾满司脱学院、芝加哥大学从事研究工作。新中国成立后，她毅然放弃国外优越的条件，回到祖国，把自己丰富的光谱学知识应用于当时钢铁工业急需的合金钢与炉渣的分析，不但填补了光谱分析的空白，解决了生产急需，还培养了一批化学分析的骨干，撰写了《十年来的中国科学》中“光谱学”部分。何怡贞致力于金属玻璃的力学性质和结构稳定性的研究，在国际上率先测定了金属玻璃与晶化有关的完整的内耗峰和晶化的内耗行为，其成果荣获了中国科学院科技进步二等奖和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三等奖。鉴于她在材料科学与工程方面的杰出贡献，何怡贞荣获了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和沈阳材料科学国家（联合）实验室共同授予的2005年度“李薰成就奖”。

何泽慧：中国的居里夫人

2011年3月初拜访何泽慧的一幕幕情景始终在脑海中回放，恍若昨日，这位苏州杰出的女儿离开我们已一年了，幸而有档案的记载，幸而有情感的存储，何老虽去，却永远活在我们心中。馆藏苏州振华女校的档案记载了何泽慧少年成长的足迹，那深情怀念同学洪传顺的悼文、笔墨优美流畅的游记、格律严谨的古诗，及有临摹的曹全碑和两幅荷花、桃花美术作品，墨迹虽淡，暗香犹在。振华女校培养了何泽慧这样一批女性人才，她们在学校里受到了全面的教育，有的以文科见长，有的则选择了理工科，而文学修养深厚的何泽慧与姐姐何怡贞、表姐王明贞都以物理研究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何泽慧在振华女校完成了小学、初中、高中教育，1932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清华大学物理系，与钱三强成为同班同学，这位出类拔萃的姑娘给了包括钱三强在内的男生们很大的压力，她的成绩实在太优秀了，毕业论文分数位居第一。大学毕业后，获原籍山西省政府资助，远赴德国柏林高等工业大学技术物理系学习弹道学，成为该系第一次接收的外国学生和弹道专业第一次接收的女学生，取得了工程博士学位。此后，先后在柏林西门子工厂弱电流实验室、德国海德堡威廉皇家学院核物理研究所工作。1945年在利用磁云室研究锰-52的正电子谱时，从上千张照片中注意到了一种奇特径迹，首次从实验上观察到并确认了正负电子弹性碰撞现象，曾被英国《自然》（Nature）杂志称之为“科学珍闻”并加以介绍。1946年春天，何泽慧与钱三强的爱情之花正静悄悄地开放，钱三强一封25个字的求婚信击中了何泽慧的心，她从德国来到法国，两人在中国驻法使馆注册登记结婚。同学成为夫妇、同事，他们一起在巴黎大学居里实验室开始对原子核裂变做深入的研究，经过数月的实验分析，第二年初，他们正式发表论文，证实了铀核三分裂、四分裂现象的存在。这一发现在国际科学界引起巨大轰动，不少西方国家的报刊称赞“中国的居里夫妇发现了原子核新分裂法”，被约里奥·居里教授称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物理学上的一项有意义的工作”。胡适在战后给国民政府国防部长白崇禧、参谋长陈诚信中推荐“研究原子能的第一流物理学者，专心研究最新的物理学理论与实验……以为国家将来国防工业之用”，他推荐了钱三强夫妇、吴健雄夫妇等9人，并指出何泽慧的“成绩与其夫相埒”。

1948年夏，处于事业巅峰期的何泽慧夫妇带着女儿钱祖玄回国，在北平研究院原子学研究所任研究员。新中国成立不久，何泽慧夫妇受命筹建近代物理研究所，带领三位同事在北京皇城根的一个四合院开始了艰苦的科研工作。何泽慧绘制图纸，钱三强动手制作，旧五金器材、旧电子元器件都派上用场，制成了两台简易的车床，这两台车床又制造出了研究所急需的仪器设备。艰苦的条件同样做出一流的成果，何泽慧与陆祖荫、孙汉城等人研制了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核乳胶；　她负责原子能研究所实验物理方面的工作，开展中子物理和裂变物理的基础研究工作，完成了大量的核参数测量任务；　她领导建设与反应堆和加速器配套的实验设备，并主持完成轻核反应截面与其他数据测量。她是原子弹之父钱三强的夫人，但她更是一位严谨的科学家，在以男儿为主的科学天地，以自己卓越的成绩与贡献赢得了肯定，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何泽慧不管处境如何，始终保持着一贯的坚韧和乐观。1969年，她与钱三强一起被下放到陕西合阳干校参加劳动，由于身体不好，她在干校负责敲钟，钟敲得不差一秒，对她而言，敲钟和科研一样认真而严谨，这就是她的为人与作风，或许这也是她为什么能成功的秘诀。

何泽瑛：双亲膝前尽孝的乖乖女

1934年12月1日，振华初二学生、童子军何泽瑛在日记中写道：“黄衣黑裙黑帽这原是童子军的标号，怪神气的，一长队出发了。‘铁塔铁塔铁塔’，皮靴踏在石子路上，发出了这种很响的很整齐的声音，引起了行人的注目”，她们到公共体育场参加考试。1934年11月，江苏第一区童子军大露营大检阅，开展旗语比赛、课程比赛、军棍使用比赛，振华女校的童子军虽然才开展了两个月的培训，但取得了旗语比赛第一名、课程比赛、军棍使用比赛均为第三名的好成绩。亲历者何泽瑛在日记里记下激动人心的时刻与感受。在泛黄的教育档案里还发现了何泽瑛写的《谈嗜好》，她的观点切中时弊，颇有哲理，说：“人各有其所好，虽所好者各别，然为嗜好则一也。嗜好之善者利于身心，恶者则与人大害也，”进一步说明酒对人体的伤害与社会的影响。

何泽瑛是何亚农的三女儿，在八个兄弟姐妹中行五，这个排行处于中间的女儿在父母膝前恪尽孝道，照顾年事渐高的双亲。1944年正月以后，何家五个儿子先后到抗日大后方工作、学习，何怡贞、何泽慧姐妹远在海外，家中只有何泽瑛侍候左右，何亚农感念女儿的懂事和孝顺，写了一首诗：“全家十口今留几，二老膝前瑛一人。操作都能本领大，艰辛不畏孝心纯。晨昏赖汝常常慰，岁月如梭刻刻新。兵气未销情未减，八年离乱发成银。”八年战火令人心焦，儿女远离令人牵挂，何亚农的感慨是多少中国父母的无奈啊。

1948年，何泽瑛从东吴大学生物系毕业后又考上台湾大学研究院，但此时国共两党内战正急，只得放弃学业回到大陆，长期在中科院南京植物研究所从事种子学、植物形态学方面的研究，她的青春与汗水、热情与才智全部奉献给这片热土，成为我国植物学领域颇有成就的学者。

何氏三花深受父母的影响，爱家爱国，淡泊名利，她们与五位兄弟一起将父亲生前收藏的书画、古墨、印章等珍贵文物和置办的包括网师园在内的房产全部捐献给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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