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8-17 01:03:42 重庆晨报
 

文/重庆晨报记者 李璐

历史不仅记录过去，同样联系当下，并关照未来。源于码头的渝商并未简单地“跑码头”，这一群体与时代和社会从来都密不可分。

知过往晓去向

如果不是因为解放初期的公私合营运动，何玉兴的人生可能只是一根没有曲折的直线。

这个瘦小的重庆女子在那个波涛汹涌的时代，替自己和家庭做出了选择———在公私合营的申请上签字，把家里的水泵厂交了出来。也正是这个历史性“壮举”，她成了那个时代的典型人物，被誉为新中国第一个自食其力的老板娘。这个本来只是几个孩子的年轻母亲，就这样突兀地跨入了她并不熟悉的政治大门。

现在，回忆起半个世纪前的一朝成名，何玉兴的心情仍然有些复杂。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她申请把夫妻俩在抗战胜利后创办的水泵厂公私合营。突如其来的荣誉加身让她整个人焕然一新，她不仅受到了周恩来的接见，还与那个时代的政治明星相谈甚欢。后来，她的丈夫邱鹤寿在对别人谈起这次人生抉择时说，她这一步走对了。

今年86岁的何玉兴，在面对来人的时，始终面带微笑，和她50多年前的相片上一样，显得得体大方。在交谈的时候，她的眼睛始终看着对方，没有一点闪避和迟疑，这是一双见过大场面的眼睛。

相夫教子的邱太太

现在来复盘“新中国最有名的老板娘”何玉兴，她之前的人生路径，其实并不太复杂。1926年，何玉兴出生在重庆一个普通家庭。何的父亲是一名厨师，他对女儿的教育问题似乎并不太关心。何玉兴念完了小学，中学只上过一年，就辍学在家里帮忙。

何玉兴的少女时期正是中国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抗战爆发，在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之后，不少来自下江的企业和人员涌入山城避祸。在人群里，就有何玉兴未来的丈夫邱鹤寿。邱鹤寿是浙江人，他在抗战之前是上海机械厂的一名工人，因为受到厂长的信任和喜爱，便一起内迁来渝。

和抗战时期在重庆结婚的新人一样，何玉兴认为自己婚姻的起点也没有多少可说的，只不过是到了女子待嫁，男子待娶的年龄。不过，何玉兴老人在回忆这段婚姻时强调了一点，“我们结婚的时候，邱鹤寿仍然是内迁上海机械厂的工人”。

先成家，后立业。邱鹤寿遵循这样的模式。他们结婚后不久，邱鹤寿从机械厂辞职，与朋友合伙开办了一家打米厂。创业初期并没有想象的顺利，邱鹤寿很快又回到自己的老本行，继续从事机械制造。上海机械厂的厂长非常喜欢这个年轻人，对他的创业举动也很支持，在邱鹤寿创立机械厂之后，他非但没有责怪邱变成竞争对手，还把手里的一些水泵业务转给了他，帮助他慢慢起步。

邱鹤寿给自己的水泵厂起名为“日升”，厂址就在今天沙坪坝的小龙坎，那个时候这里是重庆的一个工业聚集地，很多中小型企业都在此开厂。邱鹤寿的水泵生意在接下了一单维修业务后变得好了起来。当时，一家客户所用的美国制造的水泵需要维修，邱鹤寿将水泵拆开后进行了测绘，从此“日升”牌水泵成了市场上质量最好的品牌，一下子打开了市场。抗战结束后，上海机械厂搬回上海，邱鹤寿的水泵厂成为重庆市场占有率第一的企业，厂里请了30多名工人，是沙坪坝地区资产最大的一家民营工厂。

自家工厂的女工人

在这段时间里，何玉兴扮演的角色和所有的老板娘一样，就是相夫教子、打牌消费。从来没有参与过工厂业务的何玉兴，没有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和这些机床紧密相连。

邱鹤寿与何玉兴的“日升”水泵厂度过了最初创业的艰辛，不久之后，中国政权更迭，所有的人开始适应新的规则。重庆解放时，何玉兴不过23岁，对一切新事物都抱有极大的兴趣，她说《马兰花》以及荧幕上的女拖拉机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妇女解放是新政权带来的新名词，何玉兴对解放自己的理解就是要参加工作。这个想法也不并完全是受宣传影响，当时何玉兴已经是6个孩子的母亲，加上解放初对于私营工商业者的政策并不明朗，丈夫邱鹤寿只能从工厂支取一定薪水，对家里的生活都造成影响。

何玉兴工作的想法没有得到丈夫的支持，邱鹤寿的思维没有能够完全跟上新政权的节奏，他希望妻子在家好好的抚养孩子。明着说不通，何玉兴瞅准丈夫出差一个星期的机会，跑到车间里，与工人商量，自己要参加劳动。“当时的主流声音就是工人阶级最光荣，我希望自己也成为一名工人”，何玉兴的决心很大，这让厂里的工人也吃了一惊。于是何玉兴从车间里最累的车工开始学起，每天起早贪黑，希望能够尽快掌握要领。这件事在当时的小龙坎地区也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热点话题，往日在一起打麻将的太太们纷纷断言，“这个邱太太应该坚持不了两天”。

事实上何玉兴的坚韧让她自己都有点吃惊。当丈夫邱鹤寿回家的时候，发现何玉兴的腿都站肿了，同时也发现妻子居然能够像一个合格工人一样参与生产了。就这样，何玉兴从邱太太变成了水泵厂的一名合格车工，在公私合营运动到来之前，她的世界就是在车床前面。在这几年工人生涯里磨砺出来了她对新政权的观察，也磨砺出了手上厚厚的老茧。在多年后，她进京受到了陈毅的接见，陈毅提出看看她的手掌，当满是老茧的双手在陈毅面前摊开的时候，陈连说“够格了，够格了！”

公私合营的女典型

很快，在全国范围内出现了社会主义改造高潮。1956年初，针对民族资本主义工商业实行的社会主义改造运动开始了。“公私合营”的内容包括国家对资本主义私股的赎买改行“定息制度”，统一规定年息五厘。生产资料由国家统一调配使用，资本家除定息外，不再以资本家身份行使职权，并在劳动中逐步改造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持续到1966年9月，定息年限期满，公私合营企业最后转变为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

工作组对“日升”水泵厂的清产核资很快有了结果，邱鹤寿没有成为第一批参与公私合营的企业主，他希望再观望一下。而几年的工人生涯，不仅使得何玉兴的车工技术有了极大提高，对于她从工人阶级角度去思考问题也有很大帮助。何玉兴回忆说，当时的情势其实已经比较明朗，她瞒着丈夫，到工作组递交了公私合营申请。

这个由老板娘做主的举动在当时确实是一件新鲜事。何玉兴至今也并不否认她在家中的话语权。邱鹤寿最终也只得在合营协议上签字。

何玉兴这一举动，让自己成为这场运动中的典型人物。毕竟在成千上万个私营业主里，她是第一个以老板娘身份站出来的人。她很快成为社会的女典型。她的身份变成了水泵厂正式工人，还被评为三级车工，从一个老板娘变成“自食其力的劳动者”。随后各种荣誉加身，1960年，她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手。1964年，何玉兴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受到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的接见。周总理夸奖她说：“这不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重要的是你带了个很好的头，给工商业者家属走出了一条路。”

后来，何长期成为全国人大代表，并进入了全国工商联和重庆市工商联担任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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