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下的何震故里何田坑
- 中华何氏网 2016年5月24日 何烈国
灵山下的何震故里何田坑
与婺源大多数村落相比,田坑有一个精彩的起点。中国古代著名堪舆大师何令通在灵山发现田坑呈莲花座,是一个归隐安居的上佳宝地,便遣其何氏家族来此建村,使灵山脚下这片方寸之地迎来了荒芜到村落的转变。这个转变所埋下的伏笔,在明末清初被揭开,自成一段绚丽的文化史。
何令通归隐田坑之前的身份是南唐国师,因对皇陵的选址预测有误而得罪皇帝,以一个被贬出京城的失意官员身份,在徽州寻觅一方心仪的风水宝地。风水作为一种排他的学问让何令通位居高位;但风水作为一种概率性的预测,又让他在宦海沉浮总有折戟甚至性命堪忧的时候。对何令通的生命轨迹来说,成也风水、败也风水,也终究将生命的长度延长到一个领域。
中国历史上贬官群体极大,有些被贬的官员又满腹才华,失宠以后与山水田园的亲近,成就了蔚为壮观的贬官文化,何令通便是浩浩荡荡贬官队伍中的一员。他所依助的堪舆之术在南唐的官场并没有激起多么顺风顺水的浪潮,反而是在灵山与何田坑这方寸之地,把自己擅长的领域演义了一番,硬是将行将灰暗的命运抹上一道亮丽的色彩,汇入了古代贬官文化的大潮。
深浅不一的宦海,权利中心的变幻莫测比风水学更难以预测时,不如选择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划桨前行。何令通不仅为田坑开启了何氏作为当地望族的源头,也为徽州留下了影响深远的堪舆术遗产。“三游”济溪村、中国八卦村菊径、江湾村的仙人桥,是得“舅氏国师何令通青囊之学”的杰作。其传人所规划的宏村甚至登上了世界文化遗产的宝座。
何令通的堪舆之术经后人的传播和发扬,深深影响了整个古徽州的风貌,更深抵徽州人生活的角角落落。“无村不卜”的古徽州,长期成为中国村落风水文化的热点,可以说从何令通的文化遗产受益无穷。
田坑与灵山在南唐之后逐渐为世人记住,倚助一个漂亮的开头牵出一串照亮时空的历史人物。灵山在何令通之前称为芙蓉山,何令通之后漫长的历史,他的堪舆之术在这方山野开花结果,其附近村落群贤辈出、灿若星河。尤其是婺源“三仙四相一贤人”之说,“四相”当中的汪澈、何如宠、曹振镛,都祖源于灵山附近的村落。
南唐以后,田坑开始了长期的繁衍与扩张。源于“乌石壁”青山的清澈小溪蜿蜒穿过村落,两侧的民居倒映溪底成为固有的存在,溪流在水口来回打转,在无序的时间场里寻找下一个被历史铭记的时刻。这样的时刻或早或晚都会到来,田坑的村民从一世祖那里汲取着叩响历史大门的力量。
终于,田坑在明末清初迎来了一段显赫时期,一个小小的山村走出五个进士,出任七品以上官员十二人,民国《婺源县志人物》记载,明末一代名臣、武英殿大学士何如宠的故里是田坑。田坑用一个个占据历史书本的名字印证一个堪舆大师选址迁居地的特殊性。如果这种特殊性仅仅来源于科举考试的成绩和进士队伍的大小,还不足以说服历史。
官本位思想决定了进士与官宦总是一个村落的无尚荣誉,但比官衔和进士更有生命力的是文化的内生和创新。十万进士散落民间比比皆是,进士对于村落已经不是什么稀缺的事物,而文化的创新要求苛刻的土壤环境和可遇而不可求的时代背景,官衔再大也只能权倾一时,创新的文化进而滋润历史,影响后世。
因此,定位何田坑村史上最宏伟的篇章,这几位进士或尚书都要让位于一个“工匠”。这位从田坑走出的手艺人,摆脱了科举考试成名的束缚,用双手的腕力挥刀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历史上,以独特的方式赢取了历史的地位。他是篆刻大师何震,开创篆刻史的一个派系,将卑微的篆刻带入文化殿堂,完成了一次篆刻文化的开拓。
篆刻大师是一个书面化的称谓,何震的职业用通俗的说法是一个“印人”,也就是一个雕刻工匠。“印人”最初是以工匠身份出现的,而工匠是一个长期被忽视的群体,地位卑微为文人所“不齿”。
工匠本身文化修养不足,其雕刻的印章有文化品味的缺失,以“技”而谋生的印人极其印章很难进入文化的圈子。何震是印人中的另类,他以“印人”自居,既娴熟雕刻技能,又深究古籀,精研六书,不断参与到印章的艺术实践中,谋求印章从“工艺性”走向“文人化”。在与文人的频频来往和接触中,他捕获文人对印章的志趣,以六书为神驱刀如笔,为印章注入特有的“文人品味”,这已经超越了一般工匠的劳动成果而上升为一种文化现象。
何震与文人的交往过程也是工匠与文人的渗透过程,他的篆刻实现了“工人之印”到“文人之印”的过渡,这是从印章文化现象到篆刻文化开拓的跨越。何震用手中的那柄刀,在篆刻界刻下了鼎鼎大名,在文化界凸显了很高的声望:“挟三寸铁睥睨士大夫间,车从甚都,士大夫冀一见不可得,幸而得其盈寸之石,相与什袭藏之。”何震之后,印章开始和书法、绘画一样,完全成为文人“私人化”的遣兴物品。
何令通成为田坑的起点,田坑成为皖派篆刻的起点,衔接这两个起点的,是田坑的宏大述说。岁月无声,唯石能言,时间的磁场被剧烈地拨动了一个时代,安静下来的田坑,呈现在当代已经是一个古村落的身份,被赋以姓氏改为何田坑,以迟慢的步伐踌躇在时代不被关注的地段。
我一路颠簸驶入何田坑,寻找何田坑的起点,膜拜皖派篆刻的起点。何田坑还没有开通硬质化公路,也正因为公路没有抵达、时代的大潮才没有轰轰烈烈地抵达。何田坑才没有大拆大建,村落整体风格依旧保存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前,从看风景的角度,何田坑是一段极佳的访古寻旧旅行。这让我觉得一路颠簸的额外意义,是一次穿越时空的体验,是对历史凹凸的切身触摸。避开村子里一些交错的电线,陈旧的建筑群很容易让人忘记了岁月、忘记了时间的指针停在了历史的哪个页码。
在何田坑逼仄的巷道走了几圈,我在村庄遇见的何令通后人,还没有这个村庄走出的进士多。我遇见的何田坑要比历史书写冷清的多,历史的显赫归功于灵山下特殊位置不断注入的灵性,如今的冷清又归结于坐落在偏僻的山脚而与时代的主流不符。以现代居住要求来审视,除了幽静的环境、清晰的空气和洁净的水源,何田坑算是不怎么适合居住的,因为有很多与现代生活背道而驰的不方便,比如与外界通行和购买商品。
历史没有在何田坑留下多少深刻的遗迹,时代也没有给何田坑带来多大的震荡,时间像穿过村庄的溪水,不紧不慢地流淌,送走了一个个进士,迎来了一个个晨曦。一个没有被时代造访的村落,黄砖、粉墙、黛瓦、石板路,融入青山之间,调和出村落五彩的颜色,断墙上的藤蔓纠缠在一起,理不清哪一根吸取了前朝的养分,哪一根源于昨日的阳光。民居沿溪错落而筑,每一户都搭有一座连接小溪对岸的简易桥,清溪、小桥、人家,简单的线条勾画了简单人家的生活韵味。民居的墙体被抠出一个个狭小的窗口,那是窥探外界的眼。
每一栋民居不单单窥探着外界,也被外界窥探着。从古建筑保护的角度来讲,要归功于迟迟未修筑的公路,没有把大拆大建带入这些古村落,使婺源还存留一批原生态村落,但这些话对生活在这些村落的农民是不负责任的。很多古村落是摄像机下的风景,却是平常生活里的悲凉。古民居之所以称之为“古”,其潜台词是破败,阴冷、黑暗、潮湿,古村落保护的难题,是时代与历史冲撞的矛盾,谁都不能左右时代的前行,不能固守历史的墨迹徘徊,能被继承下来的都是时代需要的,而被遗弃的是时代所难容的。
当年何令通指定何氏家族来此建村,不久后亲自来到何田坑,发现水口处深深的漏口,成为何田坑莲花座下藏着一个缺口,于是遗憾地说,何田坑终究要走向没落。历史也沿着何令通的预测演变,一个走出众多历史文化名人的村落,也遭遇到败落的危机。户籍上有一百多人的村庄,平日里只剩下十几个老弱村民飘零地守着村子,守着何令通一千多年前的风水学预测。
何田坑的冷清,让我想起了一个更大的话题,轰轰烈烈的城镇化。让农民进城,是我们生活的时代最宏亮的声音。而越来越多的农民转化为城镇居民,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山村消失,这些消失的山村,不仅仅是居民的迁移、建筑的消失、炊烟的嘎然而止。
像何田坑这样的村落,有着极为精彩的历史记忆,有着难以复制的文化片段,有着民族难以割舍的乡愁,它们组成了中华文明的文化基因。当所有村民卷入城镇化的浪潮都迁走陌生的他乡,村庄只剩一个苍白的地名,一片荒草上的土地,再也没有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再也没有代代传续的宗族乡愁,也再难以寻找那些历史名人的故里。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也是一个地方最深刻的印记。被剥夺了文化存续的迁徙,使浩浩荡荡的农民在一夜筑起的城市里生活,告别了过去,迎来了全新的生活。崭新的城市之于这些新居民,是一片缺少记忆的土地,这里的“新”,是对历史的割裂、对乡愁的诀别。他们对城市的荣誉感永远没有对村落的荣誉感来的强烈和挚情,因为一个或几个姓氏围合的村落,更能系住人们的内心情感。
这些偏远的山村,除了幽静的环境、清晰的空气和洁净的水源,便什么都没有。但恰恰是这些,在时代背景下成为生活所不可或缺的必需品,却是城市里的稀缺品。挥之不去的雾霾告诉我们:让一个个山村通路和具备满足生活的商品比让一个城市拥有优雅的环境、清晰的空气和洁净的水源容易多了。我以为,散落在中国广袤土地上的村庄,才是中国人的情感所系、乡愁所绕、信仰所在,所以也可以是宜居久安之地。
最近一次听说何田坑,是年初在江湾镇前段村委会,一个刚去过何田坑的村民说,现在何田坑常住的只有四个人。匆匆回家过完年以后,打工的、读书的,能出去的都出去了,留下的实在是年迈的走不出去了。何令通的堪舆之术又一次遇到低概率的预测,时代在汹涌地前行,把人们卷入城镇化,何田坑这样偏僻的村落,抵得住时代的浪潮吗?何田坑期待下一个“何令通”,是一个政策,还是一个人、或者是一股资本?或者从此江南草长、群莺乱飞?
那些老宅边、瓦砾上、断墙头长出的新枝,发出的新叶是否寓意着,这些古旧建筑群的存在、文化基因的承续,在时代的引领下,何田坑终究会走向柳暗花明,成为一个可以让梦栖息的地方,一个挥不去乡愁的梦里老家。(图为江湾镇前段村委会何田坑村落风光,一些传说由前段村委会黄元坤讲诉)2014-04-09 文图/毛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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