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八期 情 寄 端 午
- 中华鲍氏网 2011年3月5日 鲍操
情 寄 端 午
口鲍操
编者按:在节日文化中,端午节的‘‘香包”,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非物质文化遗产元素之一。鲍沛堂的女儿鲍操“情寄端午”一文,着重记忆她母亲制作香包和大理在端午节“走百病”的风俗,文中深刻地流露了她对父亲的怀念。
父亲过世已经一年多了,坚强的母亲似乎已经重新回到了现实的生活中,每日依旧重复着规律有序的生活——一如父亲在时。
大学毕业后,我一直没能从真正意义上陪伴过我的父母,这一年来我一直待在母亲身边。一来希冀能略略弥补心中的遗憾,再者可修完未尽之学业。可就在这一年里我却意外地读懂了父母之间那一份平凡朴实却真挚动人的情感。而正是这份情感让我重新解读了父母亲那一代人深沉却从不言表的内心语言。我知道它将和我一生相随,并永远浸润着我的心。 这该从一件小事说起。在我的家乡大理,人们有一个习惯:在传统的端午节这几天,每到傍晚都会约齐亲友到街上散步,俗名叫“走百病”,意思就是全家出门走一走,身体健康,百病不生,按传统的说法也就是驱秽避邪之意。大理城市不大,举家上街,每逢熟人,点首弯腰,说说笑笑,形成大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而“走百病”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那就是散步的过程中一定要买几个填塞了艾蒿的香包挂在身上或放置在家中。这些香包被缝成各种动物或吉祥物的模样,千姿百态。而少男少女们也总要买一段七彩线编成手链绕在手腕上以表祈福。每到这几天,母亲就变成了家里最忙碌的人,因为这几天里,母亲总会抬着一个小小的货架,上面挂满她亲手缝制的香包到街上去卖,到她摊前购买的客人总是最多的,客人们都说他做的香包工艺最好。
我年少时尚不知事,每到这时便会觉得母亲像这样上街做小买卖,如果遇上熟人或老师同学,那该多丢人啊!年少的我总缠着母亲,不让她上街摆卖香包。每逢这时,母亲总是微笑,手里却依然缓缓将香草填入香包之中。这时我一看缠着母亲没用,便开始缠着父亲,想让他说服母亲。可父亲却总是沉着声音说:“小孩子懂什么?”看着一脸威严的父亲和依旧我行我素的母亲,尽管我满心不以为然,嘴上却不敢再说什么了。就这样年复一年,我慢慢长大,不会因为母亲上街卖香包而感到丢脸,也慢慢习惯了母亲这几天的忙碌,心里却总还是隐隐存了一个疑问:这么点小东西又赚不了多少钱,我家虽说不上富裕,也不至于让母亲在端午节前几个月就得每晚做针线活来淘换生活呀!
一年春节,母亲因为眼压过高,突然失明住进了医院。我从外地赶回来看望母亲,也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父亲。看着躺在医院里的母亲,我急得直想哭,母亲却一个劲地安慰我:“女儿,别当心,医生说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做个小手术就好了。”我终于还是哭了出来:“眼睛上动刀,手术能小得了吗?”这时父亲走进了病房,头发显得有些凌乱,这对于一向注重仪表的父亲而言,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父亲见我流泪,用一贯稳健的步伐走到我身边,用他浑厚的手掌轻轻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囡囡别担心,要相信医生。”我抬起头,发现父亲虽然是对我说话,眼睛却是望着母亲,我突然感到了父亲眼中闪动的焦虑,竞好象比我还更甚,父亲突然发现我在注视他,眼神中的焦虑突地一闪就被深深地藏了起来。我心里暗自嘀咕:“担心就担心,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诚如所愿,手术很简单,也很成功,几天后母亲眼睛恢复,出院了。因为心里放不下,那段时间我一直陪着他们。母亲在家才休息了几天,便又开始准备端午节的香包,父亲一见便有些着急了,低沉却很轻柔地说:“你眼睛还没恢复,就别做这些细敏活了吧。”当时我的心里一震,一方面是因为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父亲劝母亲放下手里的针线,另外也因为我没想到在我心里历来保持着硬汉形象的父亲竟然也有这么柔情的一面。母亲轻轻抬起头,带着商量的口吻对父亲说:“我眼睛都已经完全恢复了,而且现在会这门手艺的人已经不多了。”母亲的眼神中满是企盼的神色,父亲踌躇了一会说:“好吧!不过千万别让眼睛太劳累。”母亲笑了笑,便低下头继续开始了活计。我在心里默默地品味着这几句话: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他们怎么就达成了共识呢?或许这就是我们经常讲却很难见到的那种叫默契的东西吧。那天晚上,一如以往的端午前夕:我们没有看电视,母亲坐在沙发上做针线活,父亲戴着老花眼镜在沙发旁的桌子边看书,我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做功课,只是把念书时的作业换成了现在的工作资料,屋里没有半点声音,我们只是偶尔抬起头活动一下脖颈,偶尔三人六目相对,便会会心一笑,继而低头工作。第二年端午前一个月左右,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听到我的声音父母都很高兴,我在电话里对母亲说:“妈,您又在准备端午节的针线活了吧”,然后我开玩笑地说:“妈,您这么忙,平时爸爸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您上街卖香包的时候,让爸帮您卖吧。”母亲一听就乐了,说:“你爸是个读书人,他原来还曾经被评为过大理的十大企业家之一,你让他怎么上街摆小摊呢?”我笑了,在电话里说: “妈,您又在帮爸翻老皇历吧?”这时我听到母亲的声音有些急了:“那可不是翻老皇历,那奖状和当时的报纸我都还留着呢!”这时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女儿在笑你自卖自夸的吧……”挂了电话,我心里充满了一种感觉叫“平安喜乐”。
父亲过世一年后,在端午节前,母亲还是像往年那样坐在沙发上做针线活,我依然坐在桌子那头做功课,桌子这头放着一副老花镜,做累了,我们依然抬起头活动脖颈,只是母亲的眼神一扫过父亲原来坐的位置便会变得黯淡,会发上一会呆。这时听到风吹过门外过道,门发出轻轻声响,母亲眼神会突然一亮,继而变得黯然。我心里感到很酸楚,赶紧低下了头,这时我听到母亲喃喃地说:“这香包也做了这么多年了,到明年也就不做了吧。”我心里一惊,这么多年来一直存在我心里的疑问似乎就要得到答案了,可这时母亲却又低下头继续她的工作了。 端午节如期而至,我帮母亲在街上摆起的那个小架子上依然挂满了那些漂亮可爱的手工艺品,到了下午,我们面前围满了购买香包的人,我和母亲都忙得不可开交。好容易忙完了一阵,我们都已是满脸汗水。这时来了一个女孩,她是报社的记者,是慕名而来进行采访的。母亲就站在挂满香包的架子前接受了采访。这时,我注意到母亲一边和女记者说话,一边张望着路过的人群。等女记者走后,我问母亲刚才在寻找什么?母亲坐下来,黯然地说:“以前你父亲在我忙的时候都会到这里走走,他总是背着手到这里来看看我,然后上街转转,之后又逛回这里来,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刚才那样的场面,他口才好,比我会应付……” 我心里猛地一颤,这时这么多年存在我心中的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父母这一辈人就像是端午节祈福的香包,是严格遵照传统而行的,他们在多年的共同生活中默默地关爱对方,习惯着对方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可他们却始终保持着那种传统的矜持,怎么都无法将心里的感受付诸于口,于是他们找到了一个极其传统的方式:将他们的感情和祝福都轻轻地放到香包里,然后缝起来,让每一个得到香包的人都捎上他们满腔的感情和祝福,在现代的丛林中演绎着各自的故事,这时他们的情怀就像洒落在都市霓虹中的月光,一面相映争辉,一面独现其皎。此时,看着母亲略显憔悴的面容,我心里渐渐浮现出父亲的影子:慈爱的眼神,低沉的声音,浑厚的手掌和爽朗的笑声…… 那时我心里没有凄楚,因为我知道,在我的心里,在母亲的心里,父亲从来就没有离开,也永远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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