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国的分封与五个虢国的历史纠葛

    中华郭氏网 2012年9月6日 万家姓


虢国是西周初年重要的姬姓封国。随着岁月的推移,虢国的本来面目及其迁徙状况已模糊不清,致使先秦两汉的文献中先后出现了五个虢国。《汉书·地理志·弘农郡·陕县下》班固自注云:“陕,故虢国。有焦城,故焦国。北虢在大阳,东虢在荥阳,西虢在雍州。”这是最早记录四个虢国的文献。《水经注·河水》卷四: “昔周、邵分伯,以此(陕)城为东西之别,东城即虢邑之上阳也。虢仲之所都为南虢,三虢此其一焉。其大城中有小城,故焦国也。”这里又把班固所讲的“陕县之虢”称之为南虢。《史记·秦本纪》载:武公十一年(公元前678年) “灭小虢”。这是说西周春秋时期有东、西、南、北和小虢等五个虢国。自东汉以来,史学界围绕着它们的分封、地望、迁徙及其相关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本文谨就虢国的分封、名义与五个虢国的地望及其相关问题,略作初步论述。

一、虢国的分封与名义

  公元前1027年,武王克商,光有天下,为巩固姬周王朝的统治,便大肆分封同姓诸侯。《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载:“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其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苟子·儒效篇》也说:“(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圄,姬姓独居五十三人。”这说明周初分封的姬姓诸侯就有五十多人。这些封国的名称,据《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富辰说: “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管、蔡、成、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邘、晋、应、韩、武之穆也。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胤也。”这说明文王之子的封国有十六个,武王和周公之子的封国有十个。此外,尚有大王之子太伯、仲雍的一支周章和虞仲建立的吴、虞两国①、文王庶子邵公建立的燕国②、文王之弟虢仲、虢叔的封国当然也在其列。这些姬姓贵族建立的封国,就像屏障似的护卫着西周王朝。
  虢仲、虢叔是重要的姬姓封国。《左传》僖公五年载:“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杜预注:“虢仲、虢叔,王季之子,文王之母弟也。”孔颖达《疏》弓丨贾逵曰:“虢仲封东虢,制是也。虢叔封西虢,虢公是也。”马融曰: “虢叔,同母弟,虢仲异母弟。”《国语·晋语四》说“文王在母不忧,在傅弗动,处师弗烦,事王不怒,孝友二虢”,韦昭注:“善兄弟为友。二虢,文王弟虢仲、虢叔也。”这说明虢仲是文王的异母弟,虢叔是文王的同母弟。他们与文王的关系密切,都曾任文王的“卿士”,共同辅佐文王治理国家,为发展壮大周族的势力,做出了重大贡献。也为后世虢国之君在周王室的地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凡方国部族皆有各自的名号,以便称道。“虢”便是虢仲、虢叔的封国之号。不同的方国名号,各有不同的含义。那么,虢国因何而得名?《尚书·君》∶ “惟有若虢叔”,伪孔传曰: “虢,国名。”《左传》隐公元年: “虢叔死焉。”《经典释文》∶“虢,国名”,这是说虢为国族之号。《说文·虎部》“虢,虎所攫画明文也。从虎、孚声。”段玉裁注:“攫者又所执者,画者叉所画也,故有明文也。虢字本义久废,罕有用者”。许慎对虢字本义的解释,可谓望文生义,不着边际。因“虢字本义久废,罕有用者”,故后人对其本义感陌生。因此,要想弄清虢国的名义,只有对“虢”字的构形作深入分析,才能窥见其一斑。
  虢字最早见于殷墟甲骨一期卜辞。甲骨金文虢字大体有三种写法:
  1、 《合》 18187正 郑虢仲簋
  此形从双手、从虎,作两手搏虎状。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卷五引丁山说:“当是象两手搏虎之形,虢之初文也。”甚是。
  2. 昭录伯簋
  此形从攴,从虎,作持械击虎状。
  3、 班簋 虢叔 虢叔尊
  此形从手、从攴、从虎,作一手按虎,一手持械,奋力击虎状。
  这三种形体中,一、二两种较罕见,惟有第三种最为流行。《说文·虎部》所收虢字,为“从虎、声”的形声字,实由第一种形体演变而来。虎本猛兽,其义甚明。孚,《说文· 部》谓“五指也,从,一声。”它的构形本为双手持物之状。为在上之手,寸…由又滋乳而来,本为在下之手;中间的“—”实为所持物体之象形。由此可见,虢字的本义当为双手奋力搏(或持械击)虎的会意兼形声字。
  虢国的名义当与虢氏的职事密切相关。周初分封同姓诸侯的目的,意在“以蕃屏周”。《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富辰曰:周公“封建亲戚,以蕃屏周”。同书昭公九年说: “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昭公二十六年也说:“昔武王克商,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这说明周初分封同姓诸侯的用意,就是要建立一个以姬姓血缘亲族为核心的宗法统治集团,让这些姬姓贵族结成捍卫周室安全的坚强屏障,而文王之弟虢仲、虢叔建立的封国,更担负着这方面的特殊使命。
  首先,从虢国的封地看:虢仲、虢叔分封的国土,紧依成周、宗周的外围,皆属军事战略要塞。虢仲所封的制邑,《左传》隐公元年谓: “制,严邑也,虢叔死焉。”《国语·郑语》云:“虢叔恃势”,这是说东虢地势险要,是成周的东大门,也是东都洛邑周围的八关之一。特别有趣的是,东虢所属之“制”,一名成皋,亦名虎牢。《穆天子传》卷五:子东至于雀梁。甲辰,浮于荥水……有虎在于葭中,天子将至,七萃之士高奔戎,请生擒虎,必全之。乃生搏虎而献之天子。天子命之为柙,而畜之东虢,是为虎牢。”郭璞注:“因以名其地也,今荥阳成皋县是。”这说明东虢属邑“虎牢”的命名,更与捕虎的事直接相关。同时,虢叔所封之西虢,位于今宝鸡市东南,是丰镐的西大门,后世所筑的散关、陈仓故城皆邻近其境,三国时“诸葛亮出散关,围陈仓”3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就连西虢东迁后的“陕县之虢”,境内不但有丰、镐与成周间东西交通要塞函谷关,而且也是晋国渡河南下的必经要津“茅津渡”之所在。这说明虢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对捍卫周室安全,有着极重要的战略意义。
  其次,从虢氏的职事看:虢仲、虢叔为文王卿士,周室权臣。后世的虢君亦多任王室大师(卿士)或师之要职,常统领六师南征北讨。例如,周夷王时虢公“伐太原之戎”,《后汉书·东夷传》载厉王时虢仲征伐淮夷事4,虢氏中的师(读哉音)、师望、师承等历任穆、共、懿、孝时的“师氏5”。而师氏统帅(也是周王室)的精锐部队就称为虎贲。《史记·周本纪》说:武王“遂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以东伐纣”;《集解》引孔安国曰:“虎贲,勇士称也。若虎贲兽,言其猛也。”《尚书·立政》:“王左右常伯、常任、淮人、缀衣、虎贲”,伪孔传谓: “虎贲,以武力事王”,周秉钧注: “守王宫之官”;《白虎通·五行》: “虎之为言搏讨也”。可见,虢氏有统领锐师、捍卫王室的职责。
  第三,从师氏所居的位置看: 《周礼·师氏》云: “居虎门之左,司王朝……凡祭祀、宾客、会同、丧纪、军旅、王举则从。听治亦如之,使其属师四夷之隶,各以其兵服守王之门外,且跸。朝在野外,则守内列。”这说明虢君担任的“师氏”,常居于王宫“虎门之左”,是周王的近身卫戍部队。由此可见,虢本为双手搏(或持械击)虎之义,虢国冠以此名,当是引申为统领六师、捍卫周室的意思。

二、东虢的地望、史迹与灭亡 

 东虢是文王弟虢仲的封国,史学界的看法大体一致。但它的地望、史迹及其灭亡等问题,则需进一步探讨。
  虢地在殷墟卜辞中已有记载:
  乙未,争贞,呼虢 (暨)曼?八月。(《合》4531)
  “争”是武丁时的著名贞人,“呼”有命令之义;“虢”、“曼”皆人名,亦可视为氏族之号。“虢”即西周时期的东虢(详后),“曼”当是《左传》成公三年“诸侯伐郑……郑公子偃帅师御之,使东鄙覆诸鄤”之“鄤”,在今河南荥阳县汜水镇南。可见,“虢”也是个很古老的地名。
  东虢是济、洛、河、颍之间的大国。 《国语·郑语》载: “其济、洛、河、颖之间乎,是其子男之国,虢、郐为大,虢叔恃势,郐仲恃险”,韦昭注:“虢,东虢也。虢仲之后,姬姓也。此虢叔,虢仲之后,叔、仲皆当时二国君字。”《诗·郑谱》引《正义》曰:“谓济西、洛东、河南、颍北四水之间,其子男之国有十,惟虢、郐为大。”这说明东虢是虢仲的封国,位于济水以西、洛水以东、黄河以南、颍水以北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左传》僖公五年孔颖达《疏》引贾逵曰: “虢仲封东虢,制是也。”《左传》隐公元年: “制,严邑也,虢叔死焉。”杜预注: “虢叔,东虢君也,恃制邑而不修德,郑灭之”,杨伯峻注:“严邑即险邑,虢指东虢,制当为其属地。”《左传》庄公二十一年:“王与郑伯武公之略,自虎牢以东。”杜预注: “虎牢,今河南成皋县”。王应麟《通鉴地理通释》云: “虎牢之险,天下之枢也,在虢曰制,在郑曰虎牢,在韩曰成皋。”《史记·郑世家》《集解》引徐广曰: “虢在成皋,郐在密县。”《汉书。地理志》河南郡荥阳县应劭注:“故虢国,今虢亭是也。”《括地志》曰:“洛州汜水县,古东虢叔之国。《元和郡县图志》卷五: “汜水县,古虢国,郑之制邑,汉之成皋县,一名虎牢。”这说明东虢的都邑在今河南荥阳县汜水镇附近。
  东虢故城尚有迹可寻。今河南荥阳广武乡南村村东南有东虢故城,俗名平眺城。《中国文物地图集·河南分册》载:“城址平面呈长方形,南北长约900米,东西宽约700米,现东墙北段和北墙保存较好,残高3米。夯筑城垣,夯层厚5~6厘米。城内发现陶窑、仓窖、墓葬等遗迹,散存较多的春秋、战国、汉代陶鼎、盆、罐、豆及筒瓦、板瓦残片,陶罐上发现‘平兆用器’戳记。城内下层曾出土商代陶鬲等。”《水经注·济水》载:“索水又东迳虢亭南,应劭曰:‘荥阳故虢国也’,今虢亭是矣。司马彪《郡国志》:‘县有虢亭’,俗谓之平眺城。”《大清一统志·河南开封府》云:“平桃城在荥阳县东南。”由此可见,汉代的平眺城,当即东虢故城。
  东虢的史迹,史书语焉不详。但其灭亡的背景和原因,则载之甚明。《国语·郑语》说:
  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问於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史伯对曰:“……当戌周者……非亲则顽,不可以入。其济、洛、河、颍之间乎,是其子男之囝,虢、郐为大。虢叔恃势,郐仲恃险,是皆有骄侈怠慢之心,而加之以贪冒,君若以周难之故,寄孥与贿焉,不敢不许。周乱而弊,是骄币贪,必将背君,君若以咸周之众,奉辞伐罪,无不兑矣。若克二邑,邬、弊、补、舟、依、鞣、历、华,君之土也。……乃东寄帮与贿,虢、郐受之,十邑皆有寄地。
  韦昭注:
  十邑,谓虢、郐、邬、蔽、补、舟、依、柔、历、华也。后桓公之子武公,竟取十邑之地而居之,今河南新郑是也。
  《史记·郑世家》也有类似的记载。这说明西周末年幽王无道,偏居丰、镐的周王室,屡屡遭受戎族的侵扰,这时,一些位居西垂的封国,为逃避戎族的祸乱,纷纷谋求东迁。郑本为周宣王庶弟桓公友的封国,位于今陕西凤翔县北,自然也在西戎的直接威胁之下。于是,颇有政治谋略的郑桓公,便在史伯的谋划下选中恃势怠慢、骄侈贪冒的东虢和郐国,作为东迁的理想境地。
  东虢何时被郑国灭掉,史书有不同的记载。(1)桓公灭虢。《史记·郑世家》说:郑桓公听从史伯的建议, “于是卒言王,东徙其民雒东,而虢、郐果献十邑,竞国之”。这是说桓公同史伯谋划不久,即灭掉虢国。据《国语·郑语》载:“幽王八年(公元前744年)而桓公为司徒,九年而王室始骚,十一年而毙。”《郑世家》说:桓公“为司徒一岁”始问史伯东迁事。若依司马迁之说,郑灭东虢的时间应在幽王九年(公元前773年)至十一年间。但是,《郑语》仅载: “公说,乃东寄帑与贿,虢、郐受之,十邑皆有寄地”,未言桓公灭虢之事。《诗·郑谱》指出:“马迁见《国语》有史伯为桓公谋取十邑之文,不知桓身未得,故附会为此说耳。《外传》云: “皆子男之国,虢、郐为大。则八邑各为其国,非虢、郐之地,无由得献之桓公也。明马迁之说谬耳。”这说明司马迁的桓公灭东虢说,难以凭信。(2)后三年灭虢。《汉书·地理志下》郑国条说: “桓公以其言,乃东寄帑与贿,虢、郐受之。后三年,幽王败,桓公死,其子武公与平王东迁,卒定虢、郐之地。”这是说郑桓公在“幽王八年”任司徒之职后,即与史伯谋画东迁之事,其“后三年”即幽王十一年(公元前771年)西戎“杀幽王于骊山戏下,桓公死之”,“其子武公与平王东迁”之时,也就是说公元前771年郑武公随平王东迁后即灭掉东虢。然而,是时幽王、桓公被杀,周室仓惶东迁,武公身为平王的辅政大臣,在忙于安定王室之际,恐难以抽身东伐虢、郐,故此说亦不可信。(3)四年灭虢。《汉书·地理志·京兆郡》郑县下注:“周宣王弟郑桓公邑,有铁官”,臣瓒曰: “初桓公为周司徒,王室将乱,故谋于史伯寄帑与贿于虢、会之间,幽王既败,二年而灭会,四年而灭虢,居于郑父之丘,是为郑桓公。”这里的“四年”即公元前767年, “桓公”当是武公之误。今本《竹书纪年》也说:周平王四年(公元前767年)“郑人灭虢”。这种说法从平王东迁的情形看,最为可信。由此说明,郑武公是在随平王东迁后,于公元前767年灭掉东虢的。东虢自西周初年受封立国,到周平王四年(公元前767年)被郑武公灭掉,享国时间共约250余年。

三、西虢的分封、地望和名称

  西虢的分封和地望。《国语·郑语》载:史伯对郑桓公说: “当成周者……西有虞、虢、晋、隗、霍、杨、魏、芮”,韦昭注:“虢,虢叔之后,西虢也。”《左传》僖公五年孔颖达《疏》引贾逵曰: “虢叔封西虢,虢公是也。”《汉书·地理志·右扶风》有虢县。同书《弘农郡》陕县下班固自注云:“西虢在雍州。”《水经注·渭水》载:“(雍)县故城秦德公所居也。《晋书地道记》以为西虢地也。《汉书·地理志》以为西虢县。《太康记》曰,‘虢叔之国矣。”《元和郡县图志》卷二:“虢县,古虢国,周文王弟虢叔所封,是曰西虢,后秦武公灭为县。”《史记·周本纪》《正义》引《括地志》云:“虢故城在岐州陈仓县东四十里”。这说明西虢是文王弟虢叔的封国,在今陕西宝鸡市东南。清道光年间虢季子白盘在宝鸡县虢司川出土,近年虢仲鬲在岐山京当乡出土,1974午师(读哉音)鼎、师承钟诸器在扶风县张家村出土,1975年公臣簋诸器在岐山县董家村出土,足证西虢故地在今陕西宝鸡、岐山、扶风、凤翔诸县境,是可信的。
  西虢在西周金文中又名奠虢或城虢。《三代吉金文存》卷十七~十八著录奠虢仲簋3件,同铭。其铭曰:
  惟十又一月既生霸庚戌,奠(郑)虢中(仲)乍(作)宝簋,子子孙孙永宝。
  《三代吉金文存》卷七·十四·一和三十四·二还著录两件城虢氏器,其铭曰:城虢中簋铭:“城虢(仲)乍(作)簋”。城虢遣生簋铭:“城虢遣生乍(作)旅簋,其万年子孙永宝用”。
  这些铜器的年代均属西周晚期。有学者认为此奠虢仲、城虢仲“即厉王时的执政大臣虢仲”,是有可能的。虢仲亦称奠虢仲、城虢仲,这是值得注意的。奠、城均本地名。陈梦家先生说:“东土的郑或郑虢,奠虢中即城虢仲,亦即成王时的虢城。地在河南新郑、成皋一带,即东周的郑国。……据《纪年》郑桓公之称郑在东周初年,所居之郑是郑父之丘,即西周东虢所居,以其在郑父之丘故曰郑虢”7。陈氏“奠虢在河南”云云,则不可信。因为郑桓公本封于西土之郑,东周初灭虢、会“乃居郑父之丘,名之曰郑”。东土之“郑父之丘”和“郑”都是在郑国东迁后才由西土随搬迁而来的地名,不得在“穆、共之时”已有之。奠虢仲、城虢诸器皆属西周晚期,故奠虢、城虢不能指“西周东虢所居”之地。此由奠虢仲簋出土于陕西凤翔,说明“奠城”之地当在西土而不在河南。我们认为,奠虢之“奠”当指免尊铭“王在奠”和奠井氏诸器之“奠”。奠即郑,本是井方的封邑。矢王簋铭:“矢王作奠姜奠彝”。奠牧马受簋:“奠牧马受作簋”。这里的“奠”当指姜姓的井方而言。井或作,《说文·邑翰: “郑地有亭,子牙之后也”,所谓“子牙之后”应为“子牙之族”才是。《汉书·地理志·京兆邑》有郑县,在今陕西凤翔县北古城山南麓,周穆王时在此营建郑宫。古本《竹书纪年》说:“穆王所居郑宫、春官”。《汉书·地理志·京兆尹》臣瓒注: “周自穆王以下,都于西郑”。《穆天子传》卷四说:“天子人于南郑”,郭璞注: “今京兆郑县也。《纪年》:穆王元年筑祗宫于南郑”。这里的“南郑”当是西郑之误。懿、孝时的免簋铭说:“王在周,令免作司土,司奠还林虞牧”,就是命免管理郑宫的园林、虞牧。可见,西周中期诸王多将郑地作为行官别都,常在那里处理朝政。奠井国铜器穆王以前均称“井”或“奠”,如井伯甗等,自穆王以后常冠以“奠”字,如懿王时的奠井叔诸器。唐兰先生指出: “无论在文献里或金文里,穆王、共王时代‘井’还没有加上‘郑’字。金文郑井叔甗里的郑井叔康,康鼎铭文最后签署的氏族名称‘奠井’,以及郑井叔编钟,……显然是穆王、共王时代井叔的后人。”8这是穆王在郑地营建别都后,井方为显示荣耀就将自己的国号称为“奠井”的缘故。大约到西周晚期,随着井方势力的衰落和西虢威势的增强,特别是厉王时虢仲作为周王室总管军政大权的执政大臣,南征北讨,国力空前。这时,西虢逐渐北侵,占有井方南部的领土,甚至已接近或控制周王的郑宫,是有可能的。《史记·秦本纪》说:“武公十一年,初县杜、郑,灭小虢”,也说明直到春秋中叶小虢被灭时,西虢的后裔仍占有郑地。这样,西虢一则是为了显示地近郑宫的荣耀,二则也是为区别荥阳的东虢,将其国号前冠以“郑”字,也是合乎情理的。还应指出的是,城、郑古音相近(同在耕部),可以通用。况且, “城”还具有国都的含义。例如, 《诗·瞻印》 “哲夫成城”,郑笺:“城,犹国也”。《诗·干旄》:“在浚之城”,毛传:“城,都也。”《淮南子·日寸则训》∶“可以筑城郭”,高诱注:“都曰城”。《释名·释宫室》:“城,盛也,盛受国都也。”因此,西虢的名号冠以“城”字而称为“城虢”,当与冠以“郑”字的含义相同,都是为了显示虢国地近郑宫、地位崇高的意思。
  值得注意的是,以往对西虢的地望和始封之君,还有不同的说法。东汉大儒马融有“虢叔封上阳”语,他认为虢叔始封于“上阳”即今河南陕县东南。也就是说,西虢的地望在今河南三门峡市境。这是因把虢叔之后东迁于今河南陕县与虢叔始封于今河南陕县相混淆所致。这个问题已由大量的考古资料所证明,今天已没有批评的必要了。戚桂宴先生据班簋铭文认为:“虢城为文王孙虢城公所封,其地在今陕西省宝鸡市东,西虢为文王弟虢叔所封,其地在今河南省陕县东南。”9这种虢城公为宝鸡之虢始封人的说法,是受马融“虢叔封上阳”说影响的结果,因于文献无征,亦与考古资料相悖,故亦不足凭信。其实,这位虢城公当是虢叔之后的西虢之君,我们将在另文说明。
  由上所述,我们认为,西虢当是文王弟虢叔的封国,地在今陕西宝鸡、岐山、扶风、凤翔县境。西虢称为“奠虢”或“城虢”,是因西周晚期西虢疆域接近或占有周都“郑宫”的缘故。

四、南虢和北虢的由来释疑

  南虢的称谓最早见于《水经注》,因位于大河之南而得名,故城在今河南三门峡市东南李家窑附近。但对南虢的由来,也有不同的说法:
  ①虢叔封国说。《左传》僖公五年载:“晋侯围上阳”,杜预注:“上阳,虢国都,在弘农陕县东南”。孔颖达《疏》引马融曰: “虢仲封下阳,虢叔封上阳”,这是说南虢是文王弟虢叔的封国。
  ②西虢东迁说。《水经注,河水》卷四:“昔周、邵分伯,以此(陕)城为东西之别,东城即虢邑之上阳也。虢仲之所都为南虢,三虢此其一焉。其大城中有小城,故焦国也。《晋大康地道记》扶风郡雍,西虢地也。平王东迁,虢叔自此之上阳,为南虢矣。”这说明南虢是“平王东迁”时由西虢东迁而来的。
  ③虢仲封地说。王夫之《稗疏》云:“东虢,虢叔所封。南、北二虢,皆虢仲地”,这是说南北二虢都是文王弟虢仲的封地。
  我们知道,文王弟虢叔初封于“扶风郡雍”县,不但有文献记载,而且还有大量出土的虢国铜器可证。这样所谓“虢叔封上阳”,当是虢叔之后自“雍”迁至上阳之误。所谓“南、北二虢,皆虢仲地”,是对马融说的修正,也是宣王初年虢叔之后“虢仲”自雍“之上阳,为南虢矣”的误传。特别应该指出的是,《水经注》所载“虢仲之所都为南虢”,是说南虢的始迁之君为“虢仲”,这已为三门峡虢国墓地M2009虢仲大墓所证实。这位“虢仲”就是周厉王时赫赫有名的卿士虢公长父。因此,我们认为,南虢是由西虢东迁而来的说法,是完全可信的。
  北虢是诸虢中争议最大的一个,它是否真的存在?史学界众说纷纭。《汉书·地理志·弘农郡》说陕县“北虢在大阳”,“大阳”因在大河之阳而得名,故城在今山西平陆县东北。这是最早提出“北虢”的文献。然而,北虢的始封之君是谁?现将史学界的争议试作疏理:
  1、虢仲封国说
  《左传》僖公五年孔颖达《疏》引马融曰“虢仲封下阳,虢叔封上阳”。《左传》僖公二年:“虞师、晋师灭下阳”,社预注:“下阳,虢邑也。在河东大阳县”,杨伯峻注:“据《元和郡县图志》,在当时陕州平陆县二十里。今平陆县县治已西南移,则当今治东北三十五里”。这是说北虢是文王弟虢仲的封国,在今山西平陆县东北三十五里。
  2、东虢分支说
  郭沫若说:“虢有东虢、西虢之分,《汉书·地理志》北虢在大阳,东虢在荥阳,西虢在雍。大阳乃汉所立县,故城在山西平陆东南十五里许,正在三门峡附近。可知虢季氏乃北虢。北虢乃东虢的分支,即虢仲之后,而非虢叔之后。”10这是说北虢乃东虢的分支,即文王弟虢仲之后。
  3、虢城分支说
  戚桂宴先生据班簋铭文认为:“北虢是虢城公的儿子班迁遣去的分支,其地在今山西平陆县西北。”11这是说北虢是文王之孙虢城公的儿子班迁遣去的分支。
  这些说法的是非曲直。《左传》僖公二年载:“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又说:“(秋)虢公败戎于桑田,晋卜偃口:虢必亡矣。亡下阳不惧,而又有功,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杜预注: “下阳,虢邑”。这说明“下阳”只是西虢的一个城邑,被晋师灭掉后仍未引起虢君的重视。《左传》僖公五年孔颖达《疏》引贾、马之说后驳之云:“上阳、下阳,同是虢之邑,不得分封二人也。若二虢共处,郑复安得虢国而灭之。虽贾之说无明证,各以其意断,不可审知。”文王弟“虢仲封荥阳,虢叔封雍”不但有大量文献可查,而且还有出土文物可证。东虢分支说于史无证,全凭臆测。我们细审班簋铭文,作器者并非虢城公之子,而是受周王册封的毛公之后。况且铭文和史书都无班“迁遣”而至北虢的踪迹。因此,上述三说,皆难凭信。
  值得注意的是,《水经注·河水》、《路史·国名纪己》注引《竹书纪年》云:“晋献公十又九年,献公会虞师伐虢,灭下阳。虢公丑奔卫,献公命瑕父、吕甥邑于虢都。”这里把“下阳”称为“虢都”,应该有所本依。《左传》庄公二十八年:“凡邑有宗庙先君之主曰都。”《说文·邑部》∶“有先君之旧宗庙曰都。”王夫之《稗疏》曰:“灭者,必其国也。虢有三:荥泽之虢亭,东虢也;下阳在平陆大阳之南,滨河之北,北虢也;陕州之上阳,西虢也。东虢,虢叔所封。南、北二虢皆虢仲地。北虢为其故都,逼近于虞,后或渡河南迁,南虢耳。”其东虢为“虢叔所封,南、北二虢皆虢仲地”说虽不可取,但“北虢为其故都”的见解则较圆通。在未作深入考察之前,尚难排除。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也说:“其实虢之宗庙社稷在下阳,不在上阳。《经》于此年书灭,即谓宗庙己覆,虽有孽余,不可谓国矣。”这说明北、南二虢本属一国,西虢东迁后初都下阳,因滨河之北故称北虢;后为晋所逼,渡河南迁于上阳,谓之南虢。这样,南、北二虢之争,就有了较圆通的解答。

五、小虢的地望、族属和灭亡

  春秋初年在西虢的故土仍有一个名“虢”的小国。《史记·秦本纪》载:武公十一年(公元前687年),初县杜、郑,灭小虢。这说明春秋初年秦武公初行郡县制时灭掉了一个名“小虢”的国族。《后汉书·郡国志·右扶风》有杜阳县,刘昭补注:“《诗谱》曰:周原者,岐山阳,地属杜阳,地形险阻而原田肥美”,在今陕西麟游县西北。 “郑”即“郑宫”之郑,在今陕西风翔县北。可见,春秋时小虢的属地在今陕西麟游县西北和凤翔县北部,仍在西虢的故土之内。《史记·秦本纪》《正义》引《舆地志》云:“此虢文王母弟虢叔所封,是曰西虢。按:此虢灭时,陕州之虢犹谓之小虢。又云:小虢,羌之别种。”所谓“陕州之虢犹谓之小虢”,见《汉书·五行志》∶“是时虢为小虢”。春秋中叶,陕州之虢行将灭亡时虽已沦为小国,但《左传》、《国语》诸史籍仍称其谓“虢”,谓之“小虢”者,乃汉人所为。因此,当时的“小虢”明指“杜、郑”之虢,不应与陕州之虢相混。这说明文王弟虢叔所封的西虢,在西周晚期东迁后,留下的一支仍居于原地,直至春秋中叶秦武公初行郡县制时才被灭掉。但是,这个“小虢”的族属,也有可能是西虢东迁后,其地被羌戎所占,因居西虢之故地,而“陕州之虢”尚存,故名之曰“小虢”。究竟如何?有待进一步探考。

六、结语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西周初年,周文王之弟虢仲、虢叔均受分封,建邦立国。虢仲封东虢,在今河南荥阳县西汜水镇。虢叔封西虢,在今陕西宝鸡市东。后来,随着西虢的东迁,世人对虢国史迹的认识日趋模糊,遂在汉代以来的史籍中出现了五个虢国,致使史学家煞费苦心,无所适从。问题主要在于东汉大儒马融“虢仲封下阳,虢叔封上阳”的注文,给后世学者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然据《左传》、《国语》、《史记》诸史所载,周初虢仲、虢叔各封一国,当无疑问。降及春秋,郑灭一虢,晋灭一虢,诸史载之甚详。南、北二虢本系一国,系西周晚期宣王初年由西虢东迁而来。西虢东迁后遗留的小虢,春秋初年为秦所灭。这样,诸虢的脉络源流,大体已梳理清晰。因此,于豪亮先生说“虢仲、虢叔都是文王之弟,虢仲封于东虢,虢叔封于西虢。北虢在平陆,在黄河北岸;南虢在三门峡,在黄河南岸。北虢和南虢隔河相望,其实只是一个虢国,这是虢叔的后代随平王东迁后建立的国家”①。大体上是正确的。


 


分享按钮>>虢氏世代为师
>>姬氏源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