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氏余庆堂先祖考证
- 中华杭氏网 2012年6月6日 杭则君
:在元代民族关系中,蒙古与文化程度较高而又自愿为其附属国的高昌畏兀儿之间的关系颇为突出,这在很大程度又体现在畏兀儿首领亦都护与元廷之间的关系上。对于畏兀儿历代亦都护,过去鲜有专门研究。本文根据不同时期畏兀儿亦都护的政治、军事活动史实,对其在元代历史上的地位及其变迁,做了比较系统的探讨,力求使畏兀儿亦都护的传承谱系有较清晰的脉络可循。同时,将这些畏兀儿亦都护的活动置于一定的历史背景之下,对它所产生的作用与结果做了具体阐述。
早在成吉思汗向西开拓之初,畏兀儿(即高昌回鹘)即臣附于蒙古。其后直至元朝末年约一个半世纪中,畏兀儿地区局势多次动荡,由此而致畏兀儿历代亦都护[1]的地位也迭经变迁。本文拟根据蒙元时期畏兀儿亦都护的谱系传承情况,对此问题及有关史实做些探讨,也许能对元代畏兀儿民族历史的研究有所裨益。
兹为眉目明晰起见,先将元代畏兀儿亦都护谱系次序,表列如下:
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乞失马因——萨仑的斤——玉古伦赤——马木剌的斤——火赤哈儿的斤……纽林的斤——帖木儿补化——籛吉——太平奴——月鲁帖木儿……不答失里……桑哥……雪雪的斤……和赏
一
元人有不少记载明确指出畏兀儿为唐代回纥(回鹘)的后裔。漠北回鹘一支大约于9世纪中叶西迁至西州(又称交州、高昌,元代称火州、和州、哈剌和卓等)一带,建立西州(高昌)回鹘王国。关于高昌回鹘可汗(后改称亦都护)的史料十分缺乏,自唐末、五代之际(约9世纪末10世纪初)至13世纪初亦都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归附蒙古,时间长达300年之久,其可汗(亦都护)名号,从汉文史书得知者仅5人,即:(1)称为“师子王”的智海;(2)喝里可汗;(3)毕勒哥;(4)月仙帖木儿;(5)巴而术阿而忒的斤。
大约自毕勒哥时起,高昌回鹘王国就沦为强大西辽王朝的附庸。据13世纪波斯史学家志费尼记载:起初,西辽皇帝仍让各附庸国国主继续统治本土,发给他们一块银牌作为归附标志,只是“满足于征收一小笔年贡和将沙黑纳派驻在他们那里”。[2]所以,尽管失去了完全独立的地位,畏兀儿国仍旧维持了一个时期的安定。
在菊儿汗直鲁古当政时期,西辽王朝的统治已十分腐败。派往附庸国的称为“少监”或“沙黑纳”的监督官狐假虎威,横征暴敛,对当地君臣也极尽欺压之能事。据志费尼记载:派驻畏兀儿国的西辽监督官“对亦都护和他的将官百般凌辱,撕毁他们的荣誉面纱,因而他成为贵族和平民共同憎恨的对象”。[3]此时的亦都护是毕勒哥之子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他本人及其臣僚不满于这种处境,寻机而作,以摆脱西辽的控制。
13世纪初,开始出现转机。1206年,成吉思汗所创建的蒙古汗国以巨人般的雄健风姿,出现于北亚大陆。强劲的蒙古军队相继攻灭西方大部乃蛮,收服斡亦剌等森林部落,挫败西夏,扬威于西域各国。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审时度势,决定投靠这个新兴的草原帝国来摆脱西辽的统治。1209年,他毅然下令处死西辽监督官,以此表示与西辽决裂。关于此事,欧阳玄《高昌偰氏家传》记载:“(西辽)命太师僧少监来围(?)其国,恣睢用权,奢淫自奉。王患之,谋于仳俚伽曰:‘计将安出?’仳俚伽对曰:‘能杀少监,挈吾众归大蒙古国,彼且震骇矣。’遂率众围少监。少监避兵于楼,升楼斩之,掷首楼下。”[4]志费尼的记载是:“这时,亦都护下令把少监围困在他们称为哈剌火者城的一所房屋中,把房子推倒压在他头上。”[5]以上汉文史料与波斯文史料可相互印证,只是在处死少监的具体情节上略有不同。处死少监后,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宣布叛离西辽,举国归附蒙古。他派遣两名使者[6]去朝见成吉思汗,表示“自今而后,愿率部众为臣仆”。[7]畏兀儿使者受到成吉思汗优礼相待。这是畏兀儿向蒙古表示臣服的第一步。
恰在这时,篾儿乞部首领脱黑脱阿在叶尼塞河为蒙古军所杀,其4个儿子火都、赤剌温、马札儿、秃薛干逃至畏兀儿境内,派出使者面见亦都护请求收纳。来使被亦都护处斩,火都等被亦都护以武力驱走,与屈出律一起逃往西辽。随后,亦都护派遣阿思兰斡乞等4人去见成吉思汗,报告屈出律、火都等人下落。这一举动大为成吉思汗赞赏,派安鲁不也奴、答儿班二人去往畏兀儿国,允许亦都护人贡。[8]这是畏兀儿向蒙古表示臣服的第二步。
1211年春,成吉思汗从西夏回师漠北。巴而术阿而忒的斤携金宝贡物觐见成吉思汗于怯绿连河斡耳朵,当面奏请:“陛下若恩顾臣,使臣得与陛下四子之末,庶几竭其犬马之力。”[9]并表述渴望归附蒙古的心情是:“譬云开见日,冰泮得水,喜不胜矣!”[10]史载成吉思汗“悦其言,使尚公主,仍叙第五子。”[11]这表明正式接纳了巴而术阿而忒的斤的投顺效忠。这是畏兀儿向蒙古表示臣服的第三步。
畏兀儿亦都护率先向蒙古汗国稽颡称藩,产生了比较重大的政治影响。近代史学家屠寄评论说:“畏兀南徙火州,不复自振,始则羁事唐宋,继乃役属于西辽。然直鲁古失之,遂断左臂,竟以亡国。成吉思汗得之,长驱西域,还灭唐兀,义无顾忧”。[12]巴而术阿而忒的斤觐见成吉思汗后不久,海押立与阿力麻里两地的哈剌鲁首领阿儿思兰汗、斡匝儿,也仿效畏兀儿亦都护脱离与西辽的臣属关系而归附蒙古,从而为以后成吉思汗发兵攻灭西辽扫清了道路。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归附后曾随同蒙古大军东征西讨,战绩卓著。如虞集记载:“(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与者必那演征罕勉力、锁潭、回回等国,将部曲万人以先启行,纪律严明,所向克捷。又从太祖征你沙卜里,征河西,皆有大功。”[13]
既有率先归附之功,又有从征诸国之劳,因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受到成吉思汗的格外优宠,允许他仍旧冠其“亦都护”名号,仍以火州为都城,并保留原来的领地人民。此外,畏兀儿亦都护“得序于诸子”,[14]享有成吉思汗第五子的地位与特权,“宠异冠诸国”。[15]成吉思汗还以联姻方式来进一步密切双方的政治关系。《元史》卷122《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传》记载:“帝(按指成吉思汗)感其(按指巴而术阿而忒的斤)言,使尚公主也立安敦”。“也立安敦”在《元朝秘史》中作“阿勒屯别吉”。事实上,这位蒙古公主未能嫁进亦都护的宫廷,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也始终未能真正成为蒙古大汗的古列坚(女婿)。志费尼在其史书中对此有所记载:“为表彰这些值得称赞的劳绩,成吉思汗对他(按指巴而术阿而忒的斤)恩宠备至,把自己的一女嫁给他。因成吉思汗之死,此女没有嫁成,故此亦都护返回别失八里。合罕(按指窝阔台)登上帝位,遵照其父遗命,将阿勒屯别吉配给他,他尚未抵达宫廷,阿勒屯别吉就死了。过了些时候,合罕又将阿剌真别吉下嫁与他,但在将她送给亦都护之前,亦都护已不在人世。”[16]尽管由于各种偶然原因,亦都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在世时未能实现与蒙古皇族的联姻,但他与成吉思汗所结成的亲密政治关系却一直为各自继承者保持下来,以后双方多次缔结姻娅,形成一种君臣兼翁婿的特殊关系。
关于巴而术阿而忒的斤的卒年,史书均未明载,唯屠寄《蒙兀儿史记》说是在“斡歌歹(即窝阔台)汗初”,结合上引志费尼一段史料来判断,这一说法大抵无误。
二
拉施特《史集》记载:“亦都护死去了,他的儿子乞失马因前往臣事合罕,他当了亦都护。”[17]乞失马因在位时间不长,大约在乃马真皇后摄政时即病故。关于这位亦都护没有留下什么史料记载,只知他为大汗窝阔台册封为亦都护后,“受命与阿剌真别吉成婚”,[18]成为真正与蒙古“黄金家族”联姻的第一个畏兀儿亦都护。
乞失马因的继承者是其弟萨仑的斤(又译作撒迪)。史载:“不久,亦都护乞失马因也归西,他的兄弟萨仑的斤奉皇后脱列哥那之命,继承他的位子,号亦都护。”[19]
萨仑的斤在位时,畏兀儿亦都护的政治地位受到一次政治风浪的强烈冲击。
脱列哥那皇后监摄国政时期,由来已久的窝阔台、拖雷两系斗争开始趋于表面化,愈演愈烈。萨仑的斤也被卷入到这场蒙古宫廷的政治斗争中,但不幸的是,他全力支持的是正统的窝阔台系,这就成为他日后的致祸之源。经过一番激烈角逐,蒙哥于1251年登上大汗之位,这表明汗国最高权力已由窝阔台系转入拖雷系。蒙哥登基伊始,即大肆铲除异己,以巩固自己的权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萨仑的斤很快被罗织罪名而诬杀,成为蒙古宫廷斗争的牺牲品。《史集》关于此事的记载是:“在别失八里,偶像教徒的首领亦都护与一些人相约,要在星期五,当伊斯兰教徒们在清真寺里聚会之时,将他们全部杀死在清真寺内。他们中间有一个知悉此事的奴隶皈依了伊斯兰教,告发了他们,揭露了他们的罪行。亦都护被押送到了帐殿里,对他进行了审判。他认了罪以后,随即有旨将他押送回别失八里,星期五举行祈祷以后,将他当众处决。”[20]志费尼也有类似记载,而且对刑讯、处死亦都护的记载叙述更详。亦都护萨仑的斤企图杀害伊斯兰教徒,未必实有其事,但这一谣传却为蒙哥汗提供了诛杀亦都护及其亲信大臣的口实,从而达到剪除窝阔台系在畏兀儿地区势力的目的。正如屠寄所云:“是时蒙格汗方不慊于斡哥歹汗之子孙,故凡附斡哥歹汗之人在畏兀儿地者,缘比株连,斥逐殆尽。”[21]日本学者安部健夫所说更是一针见血:“真正将萨仑的斤置于死地的是蒙哥对窝阔台系达到执拗程度的复仇心理造成的。”[22]
蒙古最高统治集团的派系斗争不仅使亦都护萨仑的斤身首异处,而且对畏兀儿地区也造成重大影响。处死亦都护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畏兀儿原领地遭到分割。史载宪宗二年(1252),蒙哥汗在别失八里正式设置行尚书省,“以讷怀、塔剌海、麻速忽等充别失八里等处行尚书省事,暗都剌、兀尊、阿合马、也的沙佐之”。[23]不久,蒙哥汗又将忠实于自己的一些宗王分别迁入畏兀儿地区及邻近地区:“分迁宗王于各所:合丹于别失八里地;蔑里于叶儿的石河;海都于海押立地;别儿哥于曲儿只地;脱脱于叶密立地;蒙哥都及太宗皇后乞里吉忽帖儿于扩端新居地之西。”[24]又据《多桑蒙古史》载:“阿鲁忽即奉阿里不哥命主察合台汗国事,遂赴别失八里,取政权于哈剌旭烈兀寡妇斡儿合纳之手。”[25]看来,在蒙哥汗当政时,畏兀儿亦都护已然丧失对别失八里及邻近地区的实际统辖权,此时的别失八里至少有宗王合丹、察合台监国汗妃以及汗廷直接委派的行政官几重统治体系并存。别失八里旧为高昌王避暑的“夏都”,在西域一直据有政治中心地位,对该地统辖权的丧失,是畏兀儿亦都护在蒙古汗国的政治地位下降的一个明显标志。
显然亦都护地位受到打击,但其黄金世系成员形式上的身份,以及原有东部天山居国仍然存在。萨仑的斤被杀后,其弟玉古伦赤(又译作斡根赤)嗣继为亦都护,这是因为蒙哥汗不能完全毁弃成吉思汗所确定畏兀儿亦都护“得序诸子”的誓约,加之玉古伦赤早已背离窝阔台系而投靠拖雷系(此人承汗命亲斩其兄于市)。《元史》载:“玉古伦赤的斤卒,子马木剌的斤嗣。将探马军万人,从宪宗(按即蒙哥)伐宋合州,攻钓鱼山有功,还火州卒。”[26]由此可知,玉古伦赤、马木剌的斤两代亦都护在位为时皆短,无多史实可言。等到马木剌的斤之子火赤哈儿的斤袭位亦都护,已是盛世雄主忽必烈君临天下之时。
三
至元三年(1266),受忽必烈册命,火赤哈儿的斤嗣继为畏兀儿亦都护,火赤哈儿的斤在位期间,西域形势剧变,战乱迭起,兵连祸结,畏兀儿地区遭受空前劫难。亦都护及其家族的处境也随之发生重大变化。
13世纪60年代起,西北蒙古诸王由于实力不断增长,开始逐渐突破蒙古汗国旧制的限制,纷张叛帜,与朝廷争夺西域的土地和人民。中统年间(1260—1263),海都、八剌等蒙古宗王乘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帝位之机发展成强大割据势力,以武力与朝廷相抗衡。八剌挥师东进,一举攻占斡端,兵锋直逼畏兀儿地。但由于这时西北诸王之间矛盾冲突不断,力量未能统一,尚无力大举东顾。从至元三年(1266)到至元八年(1271),元政府还牢牢掌握并努力经营着畏兀儿地区,企图使它成为元朝势力伸入中亚的跳板。
至元六年(1269),海都等窝阔台后王、八剌等察合台后王以及一部分术赤后王于塔剌思河畔集会,划分了各自势力范围,决定一致对抗忽必烈。至元七年(1270)八剌死后,海都于至元九年(1272)立八剌子笃哇为汗。其后,海都与笃哇勾结在一起,不断兴兵构难,在西北地区大肆骚扰。畏兀儿地区位当冲要,由安宁的绿洲一变而成驰马试剑之场,饱受战乱之苦。值此危难之际,畏兀儿亦都护火赤哈儿的斤矢志不渝地效忠于元朝。从至元九年(1272)到至元十二年(1275),海都、笃哇等屡次侵犯畏兀儿地,致使“畏兀儿之民遭乱解散”,火赤哈儿的斤遵从元朝政府之命,大力收抚畏兀儿散乱民众,使“畏兀儿之众复辑”。[27]至元八年(1270)前后,海都等突袭畏兀儿地,与元军在别失八里一带展开激战,最后元军获胜。在此一役中,火赤哈儿的斤征集大米万石提供给朝廷以充军粮。[28]至元十二年(1275),笃哇、卜思巴等击败阿只吉、奥鲁只等所统元军后,攻势如狼奔豕突,以兵力12万进围火州。此时,忽必烈正全力灭宋,无暇西顾,北平王那木罕驻守的阿力麻里也陷落敌手,形势分外严峻。火赤哈儿的斤抱定“忠臣不事二主,生以此城为家,死以此城为墓”[29]的决心,率众坚守孤城达半年之久,最后不惜舍女解围,史碑称其“历百战以从王事,捐骨肉以救其民”,[30]大力褒扬。
在西北诸王的强大威胁下,忽必烈竭力要控制住以畏兀儿地为中心的突厥斯坦东部,进而使畏兀儿成为国家西北屏障与抗御叛军的一支政治、军事力量。出于这种政治意图,忽必烈下大力笼络畏兀儿亦都护,恢复并且提高其政治地位,主要体现在:(1)重申畏兀儿亦都护特殊的政治地位。以下记载即为一证:“至元七年,……高丽国主王禃来朝,……(世祖)诏谕禃曰:‘……我太祖时亦都护先附,即令齿诸王上,阿思兰后附,故班其下。卿宜知之。’”[31]这在回鹘文《高昌王世勋碑》中亦有证明。碑文中记载火赤哈儿的斤斥退笃哇、卜思巴围兵后,忽必烈对周围蒙古宗王说:“把他称作我们家族,……为此之故今后应以兄弟之礼”,又特别强调将他列入“我们的黄金世系”。[32](2)恢复亦都护在其故都别失八里的权利。对此史无明文记载,但元人危素《西宁王忻都公神道碑》中说:自笃哇、卜思巴等人多次侵犯后,“北庭多故,我弗获安”,火赤哈儿的斤被迫从“北庭(即别失八里)迁国火州。”[33]由此可以推知,在此之前,畏兀儿亦都护又得以长驻别失八里。(3)继续实行联姻策略,以亲缘纽带进一步密切双方关系。史载火赤哈儿的斤解火州之围后,忽必烈“嘉其功,赐以重赏,妻以公主曰巴巴哈儿,定宗皇帝之女也”。[34]于是,自阿剌真别吉之后时隔约30年,又一位蒙古公主姗姗进入高昌畏兀儿亦都护的宫廷。
火赤哈儿的斤尽管身受朝廷宠遇,但随着形势发展,自身处境却愈益窘困。以至元十二年进围火州为开端,元朝与西北叛王之间的力量对比发生明显变化,元朝从积极向西发展转为消极防御,甚至步步后撤,西北叛王则气焰更炽,兵锋屡屡东向。形势危殆,无力自保,再加上战后火州一带残破不堪,一时难以恢复,火赤哈儿的斤只得将其政治中心自火州移至哈密力。“其地(按指高昌)隶北庭,……海都之叛,国人南徙”。[35]这段史料记载指的正是火赤哈儿的斤从火州南迁哈密力之事。据刘迎胜教授推断,其时间当在至元十四年(1277)。[36]
关于火赤哈儿的斤之死,《元史》记载:“(火赤哈儿的斤)还镇火州,屯于州南哈密力之地,兵力尚寡,北方军忽至其地,大战力尽,遂死之。”[37]据日本学者安部健夫考证,其时间当在至元二十二年(1285)。[38]
四
纽林的斤为火赤哈儿的斤之子。其父死时,纽林的斤方幼,曾“诣阙请兵北征,以复父仇”,[39]终因时势不济,壮志未酬。纽林的斤嗣为亦都护时间较晚。《元史》载:“武宗召还(纽林的斤),嗣为亦都护,赐之金印,复署其部押西护司之官。”[40]回鹘文《高昌王世勋碑》记载纽林的斤嗣为亦都护是在“幸福的猴年”,猴年即戊申年,亦即至大元年(1308)。这样,自至元二十二年火赤哈儿的斤战死到至大元年纽林的斤嗣位,畏兀儿似应没有亦都护,但事实却不然。在此期间,亦都护称号不时出现在史料文献中。例如:至元三十一年(1294)五月,成宗“赐亦都护金五百五十两,银七千五百两”;[41]元贞二年(1296),成宗“诏驸马亦都护括流散畏吾儿户”。[42]《元典章》所录大德五年(1301)圣旨,也提到亦都护:“大德五年七月二十一日,钦奉圣旨:‘在先易都护为头畏吾儿每,的觔迭林为头哈迷里每……’。”[43]这些地方提到的亦都护应确有所指,但所指究竟为谁,因史无明载,只能暂付阙如。
元成宗践位之初,元朝已开始失去对畏兀儿地区的控制。《史集》叙述大德二年(1298)冬,都哇大破元军,俘获高唐王阔里吉思之后,接着记载:“其时,都哇因新创合罕之军而松懈,正缓慢行军,拟回其斡耳朵。然后遣军进攻哈喇火州地之阿难答、阿只吉与出伯的戍所,将他们赶走。”[44]在都哇的咄咄进逼下,元朝军队再度后退。到大德七年(1303)元成宗与笃哇、察八等约和前夕,笃哇已完全将火州视为自己领地了。[45]
畏兀儿地区的中心腹地别失八里与火州既已被察合台汗国所吞并,畏兀儿亦都护及其族人也只得随元军退移到河西一带。史载纽林的斤曾随同元军西征:“有旨师出河西,俟北征诸军齐发,遂留永昌。”[46]失国后的历代亦都护,以后一直流亡在甘肃永昌,在永昌遥领畏兀儿之地,成为名存实亡的亦都护。纽林的斤所以选择留居永昌,将此地作为其根据地,是因为在他之前,永昌已定居有不少畏兀儿大族。例如:据《西宁王忻都公神道碑》记载,畏兀儿贵族阿台不花曾“挈家以从”亦都护火赤哈儿的斤入朝,“行次永昌,相其土地丰饶,岁多丰稔,以为乐土,因之定居焉。”[47]可见定居在甘肃永昌的,除了亦都护及其家族外,还有相当多的畏兀儿贵族。
尽管失国而流亡内地,亦都护同元朝皇室的关系仍十分密切。元世祖忽必烈曾召见纽林的斤于大都,“赐金币巨万,妻以公主曰不鲁罕,太宗之孙女也。公主薨,又尚其妹曰八卜叉。”至元仁宗时,“八卜叉公主薨,复尚公主曰兀剌真,安西王之女也。”[48]纽林的斤三尚蒙古公主,其中兀剌真公主还是世祖忽必烈的嫡亲曾孙女,可见他在元廷心目中的地位确非一般。
纽林的斤还是第一个被朝廷册封为高昌王的畏兀儿亦都护。史载:“仁宗始稽故实,封为高昌王,别以金印赐之,设王傅之官。其王印行诸内郡,亦都护印行诸畏兀儿之境。”[49]在纽林的斤封王的同时,元廷还将世祖至元年间所设管领畏兀儿地事务的大都护从正三品提升为正二品。元廷采取这些措施并非偶然,而是同当时察合台汗国与元朝关系骤然紧张起来有关。
皇庆二年(1313),元朝派往伊利汗国的使臣途经察合台汗国时,为也先不花汗所执,双方战局顿开。延祐元年(1314),元朝大将脱火赤、床兀儿率军五万,溯也儿的石河进发,劫掠了也先不花在亦思宽(即“热海”,今伊塞克湖)的冬营地和塔剌思的夏营地。也先不花汗率军从可失哈儿东进,怯怕率军从阿力麻里东进,与元军激战于火州一带。结果,也先不花汗战败,铩羽而归,怯伯也不得不后退。《高昌王世勋碑》所记载纽林的斤“领兵火州,复立畏兀儿城池”,当在此时。但纽林的斤终究未能真正复国,因为这场战争历时不长,延祐四年(1317)大规模战争冲突已告结束,只有零星战事仍然不断,双方粗能相安。延祐七年(1320),也先不花汗死后,察合台汗国与元朝罢兵言和,元朝军队又退至哈密力以东。察合台汗国分裂为东、西两部后,别失八里、火州等地都处于东察合台汗国疆域内,所以屠寄说:至泰定中(1324—1327),“畏兀儿之地长入于察阿歹后王矣。”[50]
《元史·诸王表》高昌王位下载:“纽林的斤驸马,延祐三年封”。延祐三年(1316),正是元朝与察合台汗国战事正酣,纽林的斤率众入火州“复立畏兀儿城池”之时,此时被晋封王位,乃情理中事。但细检史料,对其封王时间又有所疑问。据元《经世大典·站赤》记载:皇庆元年(1312),陕西行省奉元路脱脱禾孙给中书省呈文中有“亦都护高昌王位下差都事雷泽、宣使朵儿只二人,起马二匹,赍本位下王傅差劄,前去大都进贺表章”[51]等语。由此判断,似乎早在皇庆元年时纽林的斤已被册封为高昌王。纽林的斤何时封王也是一个需要进一步研究的问题。
史载:“(元朝)国家之制,受分地而建王爵者,自非宗藩大戚莫能得。”[52]可见“受分地”是诸王封君的一个核心特权。关于亦都护在内地的“分地”史书无明文记载,但可根据以下材料来追踪寻迹:《元史·畅师文传》载:“(畅师文)徙山南道。……驸马亦都护家人怙势不法,师文治其甚恶者,流之。”山南道属于河南行省的襄阳路一带。既然此处亦都护家臣众多,或其“分地”在焉。但又有迹象在陕南一带也有其“分地”。《经世大典·站赤》皇庆元年八月条载:“中书省准陕西行省咨,奉元路脱脱禾孙呈:亦都护高昌王位下差都事雷泽、宣使朵儿只二人,起马二匹,赍本位下王傅差劄,前去大都进贺表章。”[53]据此,陕西奉元路内可能也有亦都护“分地”。从其它史料记载来看,陕南方面确实聚居有大批畏兀儿民户,如《道园学古录》卷6《诏使祷雨诗序》记载有凤翔高昌移民祭祀山神雅腊蛮事;又如《元史·文宗纪》天历二年二月有奉元路畏兀儿八百户告饥的记载。根据以上零散史料,可以推测畏兀儿亦都护的“分地”,当在陕南、鄂西北一带。
在纽林的斤一生中,还曾与吐蕃地区发生过关系。史载:“会吐蕃脱思麻作乱,诏(纽林的斤)以荣禄大夫、平章政事领本部探马赤等军万人,镇吐蕃宣慰司。威德明信,贼用敛迹,其民以安。”[54]元代吐蕃脱思麻,相当于今青海、甘肃的藏族聚居区,与亦都护驻地永昌相邻近。朝廷命畏兀儿首领率本部人马往镇脱思麻,也是一种“以夷制夷”的策略。
关于纽林的斤卒日,史料记载很明确:“延祐五年(1318)十一月二十一日,薨。”[55]
五
帖木儿补化为纽林的斤长子。这位畏兀儿亦都护比起其父、祖来,与元朝皇室的关系更为密切,因为他既是蒙古公主八卜叉所生,又于大德年间与阔端太子孙女朵儿只思蛮结缡成亲,成为当朝驸马。亲上加亲,帖木儿补化自然倍受信用,很早就步入仕途:“至大中,(帖木儿补化)从父入备宿卫。又事皇太后于东朝,拜中奉大夫、大都护,升资善大夫。又以资善出为巩昌等处都总帅达鲁花赤。”其父死时,他正在巩昌任上,“奔父丧于永昌,请以王爵让其叔父钦察台。不允。嗣为亦都护、高昌王。”[56]这说明帖木儿补化本无意承袭爵位,只是由于朝廷的“不允”,才勉强嗣为亦都护、高昌王。看来这倒不是他的虚情矫饰,因为后来他还是执意将亦都护称号连同高昌王位让给其弟籛吉。
帖木儿补化长于内地,汉化程度较深,他前后仕元40余年,深深介入元朝的政治生活中,可称是一位大臣化的畏兀儿亦都护。
帖木儿补化嗣为亦都护、高昌王后,“至治中,领甘肃诸军,仍治其部。泰定中召还,与威顺王宽彻不花、宣靖王买奴、靖安王阔不花分镇襄阳。俄拜开府仪同三司、湖广行省平章政事。”[57]他在英宗、泰定帝二朝颇受器重,仕途一帆风顺。元文宗登基后,其仕宦生涯更是达到巅峰,登阁入相,成为君主所倚畀的股肱重臣。
在泰定帝之后,元廷内部陷入倾轧纷争,围绕最高权力展开血腥残杀,斗争形势如同兔起鹘落、雷奔电驰。在这场帝祚更迭变故中,帖木儿补化成为文宗集团的中坚分子。
元文宗图帖睦尔尚在江陵怀王位时,就与居官湖广行省的帖木儿补化相交好。致和元年(1328)图帖睦尔北上争继大统,“遣使召镇南王铁木儿不花、威顺王宽彻不花、湖广行省平章政事高昌王帖木儿补化来会”,[58]以加强自身的政治、军事力量。文宗第一次称帝,发动两都(大都、上都)之战时,帖木儿补化被授以知枢密院事之职,参总戎机。《高昌王世勋碑》称:“札牙笃合罕陛下(按指文宗)深信他(按指帖木儿补化)是一名干才,委他以枢密院知院的重任。他协助札牙笃合罕平定了所有乱事,使统治天下的宝印得以完整。”[59]《元史》亦称:“文宗召(帖木儿补化)至京师,佐平大难。”[60]这都说明,在文宗争夺皇位过程中,帖木儿补化的确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文宗对建树辅弼之功的帖木儿补化倚重独殷,不但授以知枢密院事的要职,而且“拜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录军国重事”,天历二年(1329)“正月,以旧官勋封拜中书左丞相。三月,加太子詹事;十月,拜御史大夫”。[61]著名的《高昌王世勋碑》正是元文宗为表彰帖木儿补化“佐朕理天下,为丞相,为御史大夫,文武忠孝,厥绩懋焉”,故而“伐石树碑,而命国史著文而刻焉。”[62]天历二年年底,帖木儿补化奏准将亦都护、高昌王爵位让与其弟籛吉的斤,从此一心一意地供职于朝廷,参预中央的政治活动(但史料中仍习称其为“高昌王亦都护”)。
元文宗死后,明宗之子妥欢帖睦尔于元统元年(1333)即帝位。当初明宗和世被其弟图帖睦尔暗害于王忽都察,图帖睦尔当政后,又废黜明宗子妥欢帖睦尔皇太子之位,将他贬放远地。作为文宗朝宠臣,帖木儿补化如今在明宗系的顺帝朝为官,可说是如履薄冰一般。可能是其小心谨慎,勤于王事的缘故,他也曾一度受到重用。后至元六年(1340)冬十月,马札儿台辞相位后,帖木儿补化拜为左丞相。[63]但次年即至正元年(1341)即罢相。在这短短一次丞相任中,他除了伴随右丞相脱脱主持了一次“开干河”工程外,无任何政绩可言。
罢相后的帖木儿补化,处境已极为穷蹙,他置身于险恶的政治旋涡中,周围危机四伏,数年后便被陷以罪名置于死地。帖木儿补化的死与元末时权臣当国以致“宗藩暌隔,功臣汰侈”[64]有直接关系。一些史学著作认为帖木儿补化是死于权臣伯颜之手。[65]其所据乃陶宗仪所记载:“太师伯颜擅政之日,剡王彻彻都、高昌王帖木儿不花,皆以无罪杀。山东宪吏曹明善时在都下,作《岷江绿》二曲以风之,大书揭于五门之上。伯颜怒,……肖形捕之。”[66]但考之史料,关于帖木儿补化之死,尚有以下记载:
刘基《前江淮都转运盐使宋公政绩记》记载:“丞相高昌王以罪死,(脱脱)又以他事论其弟弃市。送刑部议,公不肯,曰:‘狱情未具’”。[67]权衡《庚申外史》卷上记载:“有龚伯遂者,小有才,汲汲以富贵为心,进言脱脱曰:‘丞相大兴利除害可也,然必大有诛 赏,始可以慑服众情。’于是起大狱以谋害大臣,置前丞相高昌王益都忽并韩家奴等于死地。”刘基、权衡所记皆谓帖木儿补化乃脱脱专权时被陷杀,可相互资证。但这与上引陶宗仪的记载又有歧异,需稍加辨析:考伯颜之被罢黜是在顺帝后至元六年(1340)二月,当年冬十月帖木儿补化官拜中书左丞相,至正元年(1341)春正月所颁改元诏中尚有“帖木儿补化,尝历政府,嘉绩著闻,为中书左丞相”等语。[68]据此可知陶宗仪记事不确,帖木儿补化应死于脱脱而非死于伯颜。史载“脱脱既复入中书,恩怨无不报”,大干党同伐异之事。龚伯遂与乌古孙良桢、汝中柏、伯帖木儿等人,被脱脱“皆委以腹心之寄,大小之事悉与之谋,事成而群臣不知也。”[69]帖木儿补化为脱脱仇杀,是完全可能的事。至于他究因何事得罪于脱脱,则史无明文记载,就难以得知了。《庚申外史》记帖木儿补化被杀,是在辛丑年,即至正十一年(1351)。
天历二年(1329),帖木儿补化官拜御史大夫后,将亦都护高昌王爵位让与其弟籛吉(又作藏吉)的斤。籛吉的斤与帖木儿补化乃一母同胞,皆八卜叉公主所生。籛吉的斤在位时间不长,史载至顺三年(1332)五月,“高昌王藏吉薨,其弟太平奴袭位。”[70]
太平奴与帖木儿补化、籛吉的斤兄弟二人的关系,清人屠寄曾提出“太平奴似非籛吉亲弟”的疑问。[71]事实上,太平奴与帖木儿补化、籛吉是同父异母兄弟。据《高昌王世勋碑》记载,纽林的斤曾先后娶蒙古公主三人为妻,最先娶的是不鲁罕公主,不鲁罕公主早亡,续娶其妹八卜叉公主,生帖木儿补化和籛吉的斤。八卜叉死后,又续娶兀剌真公主,生太平奴。太平奴卒年不详。刘基《前江淮都转运盐使宋公政绩记》所记“丞相高昌王以罪死,又以他事论其弟弃市”,“其弟”似应是太平奴。诚如是,则帖木儿补化被杀后,太平奴亦受牵连而死。
帖木儿补化、太平奴之后,历史已进入元末乱世,同其它许多史实一样,关于畏兀儿亦都护的史实也是晦暗不明且有歧异之处,给人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的感觉,只能凭藉以下史料,蹈寻一二。
从《元史》记载来看,月鲁帖木儿似应是在太平奴之后袭封的亦都护高昌王,但他与太平奴的关系,史未明载。月鲁帖木儿在位之际,正是以红巾军为主力的元末大起义所在蜂起、方兴未艾之时,作为元王朝的忠实支柱,他全力参预了对起义军的镇压。例如,史书中有如下记载:“至正十二年二月,……宣政院同知桑哥率领亦都护畏吾儿军与荆湖北道宣慰使朵儿只班同守襄阳”;[72]“亦都护月鲁帖木儿领畏吾儿人马,同豫王阿剌忒纳失里、知枢密院事老章讨襄阳、南阳、邓州贼。”[73]
月鲁帖木儿死于至正十三年(1353)六月,“亦都护高昌王月鲁帖木儿薨于南阳军中,命其子桑哥袭亦都护高昌王爵。”[74]桑哥的史迹与卒年均不明,其嗣继者情况也不清楚,但以下两条史料留下若干雪泥鸿爪,使我们得以窥见其存在痕迹:
(1)《元史》卷195《伯颜不花的斤传》载:“伯颜不花的斤字苍崖,畏吾儿氏,驸马都尉、中书丞相封高昌王雪雪的斤之孙,驸马都尉、江浙行省丞相荆南王朵儿的斤之子也。”此伯颜不花的斤乃元末著名书法家,故《书史会要》卷7也有其小传:“伯颜不花的斤,字苍岩,高昌国王子,而鲜于太常甥。官至江东廉访副使,浙东宣慰使。介立不群,草书似其舅氏。”看来桑哥之后,雪雪的斤曾被袭封高昌王,至于两人是什么关系,则于史无征。大约因畏兀儿亦都护久已失国,故从伯颜不花的斤之父朵儿的斤起就被改封为荆南王。伯颜不花的斤虽“用父荫”,也只授官为“同知信州路事”,以后因功擢升为江东道廉访副使、浙东宣慰使等官职,已不再袭封王爵了。伯颜不花的斤“死于王事”,其子名也先不花,只知他承父命“奉其母间道入福建”,[75]以后下落不明。
(2)宋濂《故怀远将军高昌卫同知指挥司事和赏公坟记》载:“公讳和赏,畏兀氏,世居高昌。曾祖纽怜,事元世祖有功,封高昌王。祖帖木儿不花,中书左丞相;父不答失里,中书平章政事,皆袭王爵。母也先忽都,封王夫人。公……幼亦绍王,封镇永昌。洪武三年,大兵下兰州,公赍印绶自永昌率府属诣辕门内附,诏授怀远将军、高昌卫同知指挥使司事,世袭其职。……不幸以(洪武)七年九月二十八日卒于南京之寓舍,年二十有八。”[76]这段史料为我们提供了元明鼎革后畏兀儿亦都护后人的去向,仅此一见,弥足珍贵。只是该文提到的帖木儿不花(即帖木儿补化)之子不答失里,与月鲁帖木儿是何关系,两人袭封王爵孰先孰后,以及和赏在何时“绍王”,他与高昌王雪雪的斤是何关系等等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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