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平邑县平邑镇侯氏染坊
- 中华侯氏网 2010年11月11日 中华侯氏网
山东平邑县平邑镇侯氏染坊
染坊:农耕时代,我国大部分农村地区染蓝作坊都非常密集,这主要是因为人们在生活中对色布的需求量大,所谓“衣食住行”,谁能离得开呢?(图2-8)而且在机印织物普及之前,纺织品的装饰手法更多要依赖于染色,受审美习惯和工艺简便易行的影响,染蓝和印染蓝印花布成为民间染坊的主要业务。人们习惯用蓝印花布制作被面、床单、蚊帐、枕套、帐沿、包袱布、门帘、衣服、饭单、墙围子、褥面、坐垫等,美化着朴素的生活。以江苏南通地区为例,《光绪通州志》记载:“种蓝成畦,五月刈曰头蓝,七月再刈曰二蓝。甓一池水,汲水浸之入石灰,搅千下,戽去水,即成靛。用以染布,曰小缸青。出如皋者尤擅名”。徐艺乙先生在《南通蓝印花布纹样》中也介绍说:自明清以来,南通地区的石庄、白蒲、平潮、石港、五总、骑岸、二甲、四甲、海门等盛产棉布的集镇,每地都有数十家染坊。这些染坊多为前店铺后作坊,规模大小不等。有的店铺只是加工染布,兼收顾客送来的已印好灰浆的花布坯为其染色;也有的专做来料加工,店内备有各种花版供顾客选择;更有本钱大的店家,在接受来料加工染布的同时,也出售蓝印花布成品。另有一种“印花担”专做坯布的刮浆印花而不加工染色。挑“印花担”的多是农民(图2-9),他们在农忙时下田干活,到了农闲时,便挑起了“印花担”走乡串村,到顾客家中加工印花。南通地区的染坊情况颇具代表性,全国基本如此。此文中,我们着重为大家介绍两个山东民间染坊的个案:
“义聚成”染坊
“义聚成”是山东平邑县平邑镇侯氏染坊,距今已有百余年历史。据《侯氏宗谱》记载,侯氏为滕州“八大家”之一,世代有为官求仕之风,至今在滕州侯家村仍有“御葬林”坟墓群。清代,有侯氏先人携家人来平邑安家落户,与友人合资开设染坊,取堂号“义聚成”。在此之前,早在滕州居住时侯氏就有几代人从事印染业,到平邑定居后有九代人继承祖业,并分支开设染坊,传授技艺。“义聚成”商号在平邑镇虽时兴时衰但一直沿用,直至20世纪70年代中期,印染彻底停业方才中断。
侯贺吉老人为“义聚成”染坊最后一代传人,1933年生,现居平邑镇四村一队,据老人所述,平邑周围泗水、蒙阴、费县、邹县、新泰及本县境内的许多染匠都为侯氏所传,而且向外还有所传延。除平邑镇的侯氏染坊,另有同族人又移居平邑县其他镇从事印染。侯贺吉老人曾祖父兄弟三人:大曾祖父无后,无人从业;三曾祖父有三子,移居平邑县西皋、乐平庄、旺沟三处,从事印染,直到20世纪70年代;曾祖父为次子,从业,又有四个儿子。大祖父无后,无人从业;三祖父家无人从业;四祖父有一子,曾从事印染;祖父为次子,继承父业,有五个儿子:长子(大伯)从事印染;三子(三叔)弃业从文;四子(四叔)弃业从戎;五子(五叔)早逝无子;父亲为次子,继承父业,终生未改。大伯有二子,皆从事印染;侯贺吉老人兄弟二人,长兄亦继承父业,直到20世纪50年代,自己也承继父业,与父亲一起从事印染,并沿用“义聚成”作坊堂号直到1975年停业。(图2-10)
至侯贺吉老人祖父时,“义聚成”染坊据说已不比从前兴旺,但当时仍有一定的规模。当时家业兴旺,声望也好,祖父还兼任镇长,染坊中有徒弟20余人,外加亲戚、本家帮忙的约40人,仅泗水县就有徒弟十几人。染坊中常年做工的20余人各有分工,收布、送布、赶集,各有专人。印布、摆布多由学徒动手,祖父掌握关键的工序并在旁边指点。当地由此流行一句俗语:“开了染坊,干了药铺,忘了短路”,短路即拦路打劫,意思是如果开了染坊、药铺,即使短路这样的“生财捷径”也不会有人去干了,足见染业确是一条发家之道。20世纪50年代以前,周围七乡八邻(如泗水、蒙阴、费县、邹县等)前来送布的,有的用独轮车推,有的用驴驮,也有的让在平邑上学的学生捎来,染布者颇多,因此收入颇丰。当时没有稳定的货币,所谓“四十五天换三朝”,为保证收入,染坊以粮代币,半斤粮食一尺(老尺,6寸折合今1市尺)浅蓝布,一斤粮食一尺深蓝布。那时侯家大院人称“侯家大厅”、“侯家染坊”,有前后大院、东西厢房、后花园、门头房、前后厅、后门,房间为“明三暗五”式,大院占地面积近十亩,当时外地有往平邑寄信的,都先将信寄至侯家染坊,再由侯家转交,这是一种信誉。除在平邑有本家老染坊外,当时在泗水还建了一处分店。抗日战争时,有一个叫彭雄的抗日地下干部鉴于当时的形势,动员祖父将自家的土地、住房、旅馆、烟馆大部分卖掉,并送四叔入伍参军,家境便从此不再。
侯贺吉老人的父亲早年随祖父营业,直到1960年去世,印染基本未断。侯贺吉本人五岁进日本学堂,日本投降后进“抗日救国学校”,在念洋学堂的同时亦念“四书”、“五经”之类古籍,书本知识的学习为他日后从事印染以及经商打下了一定的基础。1948年,他15岁辍学跟随父亲正式学习染布,在此之前,耳濡目染也经常打个下手,所以学习起来相当快。50年代,父亲花布印染的品种已达400种之多,印版2000余件,版样除一部分祖传之外,大部分由自己制作,买的很少。(图2-11、2-12)
1947年那会儿,二三斤粮食染1尺(老尺)蓝布,1升粮(15斤)可换1尺印好的蓝印花布,5斤粮可染1尺蓝印花布,一天可染千余尺布。染料用土靛,即蓼蓝。1948年兵荒马乱,人们生活困难,一天只染500~600尺布,土靛染料也要10斤粮才能换1斤,这时人们买得起布却染不起(图2-13)。1949年以后,父亲、堂兄、侯贺吉老人一起合伙经营,生意一般。1953年时,土靛植物蓝已较少使用,而进口染料较多。洋靛便宜,但与土靛用法不同,所以有些染匠未熟练掌握其使用方法,仍多用土靛,侯贺吉老人因念过书,又善动脑筋,动手实验,所以大量使用洋靛。当时流行的洋靛有美国的“牛头”牌、法国的“一品”牌、瑞士的“气巴”牌等,还有日本、德国、英国的产品,其中“一品”牌质量最佳。一斤洋靛相当于10~20斤土靛的染布量。土靛的发酵期较长,一般需24小时,洋靛只需10小时。1953年以后,国产的硫化蓝、硫化青开始使用并占主导地位,洋靛也少有使用了,但其间土靛仍在使用。当时侯家有当街三间门头房和两间西屋作印染厂房,门头房有八口缸染布,厂房有四口缸染布,另外还有泡布酸缸一口,大摆、二摆、三摆三口摆缸,每缸容量约十担二十余桶水。1954年、1955年左右,家织土布又增多,土靛也较多,人们生活水平有了提高,年景好时家家要织、染约2沟子布。“沟子”为当地俗语,是计量单位,1沟子即1匹布,相当于1丈6左右,每天染布2000余尺,这时将舅舅请来帮忙。每年的阴历6月底至9、10月是印染旺季,由于气候的原因,此时染出的布质量也好,这时要增加三四口染缸。国产的硫化蓝需在锅底高温加热染布,土靛和洋靛则无需加热,但到了阴历9、10月也要在染缸周围烧火烘烤,防止染缸水温太低。此时也有几个帮忙的,主要是亲戚,这是“艺不外传”的思想使然。这时染活的来源主要是本县、费县东、泗水、邹县、蒙阴、滕县、新泰等。
1958年左右,侯贺吉老人独立支撑门面,干了两年。1960年父亲去世以后仍用作坊号“义聚成”,生意还算正常。1962年入合作社进了生产队,侯贺吉老人带领十几个人为集体劳动,染活又多了起来,用土靛染浅蓝布,用硫化蓝染深蓝布和蓝印花布。1963年、1964年生意最为兴盛,在平邑、泗水、历山赶集收布,一集可收万余尺。印布的收入除交集体,剩余的按盈利的百分比提成,归印染工人所有,来往帐目、商号仍沿用“义聚成”。70年代初期,侯贺吉自己也还零星印染。由于历史原因,1974年他回到滕县祖籍住了两年,1976年又回到平邑并转行从事营销,从此不再从业。但今天老人却在四处寻找蓼蓝种籽,欲将印染蓝印花布这一民间手工艺留传后世,以飨他对此一生的情怀。
中国商人喜欢附庸风雅。“义聚成”兴盛之时也不出此列,十分重视与文人墨客的交往,他们请当地文人为染坊撰写对联:“喜见蒙山浓染黛,欣看沂水淡拖蓝”,蒙山在平邑境内,为山东四大高峰之一,蒙山顶峰常有浓淡不一、层层相叠的青黛色,似烟似云。沂河水是源自沂源、流经沂蒙山区入东海的较长河流,清晨时水面常浮有淡淡的雾气。这是以当地人们熟悉的自然景观与侯家染业的特征、效果与业绩相比附,相信此语一出,颇得口彩;“蒙山叠翠财源广,沂水拖蓝利泽长”;“鹅黄鸭绿鸡冠紫,鹭白鸦青鹤顶红”,横批是:“碧水垂帘”、“青出于蓝”、“云蒙苍翠”,这些对联既有诗情画意又富地方色彩,传达出的是对老染坊的褒扬。(图2-14)
“狼山屯”染坊
“狼山屯”染坊是山东嘉祥县狼山屯村狼东大队的一个小染坊,它设在村民杜宗环家里。杜宗环现在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1942年生人,曾做过3年小学民办教师。1967年,他所在的生产大队组织染坊开展副业生产,成立“狼东大队染坊”,那时杜宗环在染坊担任会计。染坊里的师傅都是他的亲戚,活儿忙,他就帮着搭把手,就这样在他们的传授下,杜宗环逐渐学会了印染蓝印花布。1980年,大队染坊解散,杜宗环和三个朋友合作办起了“狼山屯染坊”染坊就设在杜家(图2-15)。杜家屋前有一个大水塘,20米见方的样子,当地人称之为“坑”,平时村里人都在这个坑里洗洗涮涮,到了夏季,捱不到天气炎热,村里的半大小子们早已经迫不及待跳进去洗澡了,都光着屁股,晒得黝黑黝黑的。有染坊必有水塘,染布需要水,印染好的布料也需要反复漂洗,所以每逢印染旺季,从水塘里水的颜色就可以看出生意的兴隆。染坊虽是小型手工业作坊,但在农村还应该属于家庭副业的范畴。这里商品经济不发达,对手工印染制品的需求量按理说相对较高,但平均一二个村子就设有一家染坊,所以乡下的染坊不像城市里的手工业店铺那样天天开门营业,看起来总是不太正规,有一搭没一搭的。师傅们都以务农为本,有活儿时干活儿,没活儿时下地。一般染坊的繁忙时期就在冬闲,因为农家人这时才得出空来纺线、织布、裁剪、缝纫,聘闺女、娶媳妇的喜事一般也在这时,周围的乡里乡亲把织好的原色土布送来,几天之后就可以取货,有急用的只要事先言语一声,第二天就染好了。除此之外,染坊的师傅们还骑上自行车,到偏僻的地方走乡串户去收活儿,听到“狼山屯染坊”的吆喝声,人们就会把早已准备好的织布拿给师傅,染好后再送回来,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有人不遵守。
山东嘉祥一带自古以来民间织造工艺比较发达,色彩斑斓的织花格子布四方闻名,是姑娘出阁时必备的嫁妆之一,所以当地女孩几乎人人会织,织布手艺的好坏往往成为人们判定新媳妇心灵手巧的标准。花格子布在当地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从铺的到盖的,从穿的到用的,随处可见它们的身影,相应地,对蓝印花布的发展就形成了很大冲击。在这里,蓝印花布的用途不像有的地区那样广泛,出现饭单、围裙、门帘、墙围子、兜肚等不同形式,嘉祥的蓝印花布只是固定地用于褥面、包袱布和小孩儿棉裤等有限的几个品种。不过,20世纪70年代蓝印花布还是非常兴盛的,尤以1970年前后为最,那时染坊遍布,村村皆有,像“西庄染坊”、“王庄染坊”都很兴旺,但1985年以后,随着生活的改善、经济水平的提高,人们渐渐习惯购买机印纺织物品了,蓝印花布也逐渐从生活中消退。
“狼山屯染坊”在1985年前,每年从正月十六开始接活儿,除中间麦收、秋收忙于农忙抢收之外,一年到头,染坊始终不停,间间歇歇总是有活儿(图2-16)。但1985年以后,情形就发生了很大变化,每年除春闲(农历二月~三月)、冬闲(农历九月~正月)有活儿,其余时间都非常冷清。山东地区的染坊一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总体说来都以染各种蓝布为主,蓝印花布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狼山屯染坊”也不例外。进入90年代以后,蓝印花布就基本消亡了。“狼山屯染坊”从不出售印染成品,都采用来料加工的生产形式,印制蓝印花布以“尺”、更多的是以“一床褥子面”为价格计量单位,因为当地多以蓝印花布缝制褥子面。加工一床褥子面需三幅家织土布印染、拼缝而成,总长约合5米左右,加工费约7元钱,这是20世纪90年代的标准。染坊收布时,直接将布折成1尺为单位的一摞,布折毕,不用尺,计数叠数,就可以算出布的长度。(图2-17)
在这里,我们还需要补充一点的是现代蓝印花布的发展。伴随着蓝印花布在生活层面的消亡,作为我国独有的一种手工业纺织印染品种,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它成为我国对外出口贸易的商品和承担文化交流任务的馈赠礼品,所以在蓝印花布盛产地区,成立有专业的蓝印花布生产企业,全面承担出口创汇任务,比较有代表性的是桐乡和南通的几个蓝印花布厂。1999年7月,我们曾调研过一个现代蓝印花布企业,当时他们的产品全部外销,主要出口日本市场。厂长有专业美术设计人员的背景,所以非常重视产品自身质量及设计含量,把设计力视为企业的生产力。在接待室里我们看到了种类繁多的新型蓝印花布产品。言其新,主要指产品功能由传统的布匹面料、服饰、被面、床单、褥面、包袱布、门帘等已转化为现代家居饰品、用品和礼品,如杯垫、餐巾、餐垫、折扇、洋伞、挂件、沙发靠垫、窗帘、钱夹、护照夹、旅行袋、眼镜套等,同时他们还针对蓝印花布发展的工艺局限性积极开展新工艺的科技探索,加大投资力度,注重科研攻关,解决了丝、麻类制品印染效果不稳定问题。他们专门投放日本市场的一系列染蓝半门帘和艺术壁挂,气质高雅,颇具东方神韵,又富现代审美意味,配合了现代纤维艺术在东方的发展,使艺术产品生活化,商品艺术化,走出了一条非常成功的产品开发之路。但在印染工艺和原材料的使用上却不喜新厌旧,始终坚持植物土靛染蓝,迎合生态产品、绿色产品的国际大趋势。(图2-18)
来源/《中国民艺采风录》/河北美术出版社/主编:潘鲁生/赵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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