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武术家侯仲约先生事迹记略

    中华侯氏网 2010年12月17日 中华侯氏网


作者:宋睦麟 程大力 何伟琪 吕 放

 


    小时候,我们和当时的同龄孩子一样,喜爱武术几近痴迷。寻师无门,便自己买了许多武术书籍,对着图谱、按图索骥,照猫画虎练起来。开始肯定不像,于是大人就发笑,说整天猴跳巫跳地做什么。我们又买来大大小小的一堆哑铃杠铃,操练力量。几年下来,居然颇长了些簿饼胸肌,拳也装模做样打得出几套,满瓶不响,半瓶晃荡,会点三角猫功夫的人手就是痒的,于是我们开始到处约人抢手(比武),不知怎么瞎猫碰着死耗子,竟连赢好几场,于是我们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随时都昂首挺胸,几乎整天拳头提在腰上走路了。

  20岁那年春天,我们邀约去成都附近的华阳镇春游踏青。在茶馆喝茶时,我们三句话不离本行,大吹大擂又谈起了拳脚枪棒的勾当。一旁茶倌听了几句小心地说:这里附近就住着一位峨嵋武林了不得的人物,叫刘文华,民国年间成都打金章曾接连三届夺魁。现在刘文华以做木匠活为生,人称刘木匠。我们初时也为之一震,但很快就表示不以为然,打金章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要生在那时也会弄几个来装在兜里。当初再怎么英雄也早是过眼云烟、昨日黄花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况且浪得虚名也没准。说着说着,我们就要去会会这位刘木匠。

  看来镇上的人都认识这位有名刘木匠,问了两次路,我们就找到了他的家。这是一个有矮墙围着的农家小院,门紧关着,我们趴在墙上一看,见院子里靠屋的一角架着大锅灶,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头缠川西坝子农民常缠的白包头,系着大围腰布,正用锅铲在搅拌一锅热气腾腾的猪食。我们张口就喊:“嗨!刘木匠,听说你是金章高手,我们来摸(试)一下嘛?”老头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没理睬我们。“有啥子关系嘛,摸一下,摸一下嘛。”说着我们就跳过了墙,这时我们看见,老头仍然没动,但小屋的门打开了,门前站了一个50多岁的人,抱着手在看着我们,那人大概是老头的朋友,在帮老头的忙,腰上也围了一个大围腰。见老头还是不理,我们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又说:“哎呀,没得啥子,摸一下嘛。”“摸一下就摸一下。”老头的朋友边说边把大围腰哗地一声揽起,往腰上一掖,一个箭步就蹿了上来,他出手飞快,没等我们早端着的两手作出反应,各自身上已挨了好几下,见势不好,程大力转身就逃,三下两下爬上墙头,回头看时,只见何伟琪已被逼到墙角,手脚皆被封住。那人抽出一只手来,不轻不重一左一右抽他耳光,抽一下问一句:“你还摸不摸了?你还摸不摸了?”这时,煮猪食的老头走过来,挥挥手说:“算了,算了。”

  煮猪食的老人正是刘文华先生,而教训我们的则是他的师弟侯仲约先生。说好听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难听点是不知天高地厚捋虎须,居然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峨嵋派僧门的两位泰斗,也见识了真正的武术。我们再三肯求两位先生收我们为徒,但刘文华先生说他从不收徒,大概是见我们情真意切,最后侯仲约先生答应收下了我们。于是我们就成了侯仲约先生的学生。

  侯仲约先生乃号为“南派老侠”的侯坦之子,侯坦则师承于清末峨嵋派僧门著名武术家、四川清军五营总教习周腾蛟。近代峨嵋武林的知名人物如王镜屏、宋耀山、幺蛮子、钟志安、杨先发等,皆为周腾蛟入室弟子。而侯坦则因资质出众,尽得其师之艺,更受厚爱,被周收为义子。侯坦学生很多,民国年间成都青羊宫和少城公园每年组织擂台赛,俗称“打金章”,当时因为夺得金章而威赫一时的峨嵋武林人物如彭元植、刘文华、蓝伯熙、张志清、李可读、彭泽等,皆出自侯坦门下。侯仲约先生4岁从其父学艺,14岁则为侯坦掌门弟子,精熟于僧门拳械内功。1947年,先生在蓉城“打金章”中勇夺金章,一举成名。

  我们在《武林》连载的《峨嵋派轶闻》中对侯仲约先生已有不少介绍,先生之武艺精绝,有出色的战绩,尤其精于教授,在峨嵋武林广为人知。但跟随先生久了,我们都佩服先生在威严威猛之外,却又多出一分幽默,这幽默有时是道出,有时是打出。这差不多同于“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非大彻大悟大手笔不能为的;同样,拳脚交加中要打出幽默,非炉火纯青已入化境的功夫也做不到。


  1947年打金章,先生由大竹赴会,刚从县份上来,衣着在成都省府人看来便显得颇土,台下观众就有笑称先生为“乡广广”(意为乡巴佬)的,先生说广广就广广吧。第一轮对郭某,上台后先生故意将多余衣物搁在擂台边沿,又似不放心地找块砖头压住,于是逗得台下人大笑,郭某也笑。裁判发令开始,先生并不拉架势,如寻常般甩着手过去,将右手一挥,郭某退半步,又用左手一挥,没后退,猝不及防,被狠狠击中鼻子,血流如注。打金章规则 是下台全输,散桩全输,见红全输,郭某连手都没有来得及出一下,先生就获得全胜,直如同儿戏一般。台下观众群呼:“广广是郫县豆瓣,来得毛(即厉害)!”于是先生一路夺关斩将,最后勇得金章。

  当时成都的主要报刊《新新新闻》上曾有这样的报道:先生打得金章后,国术馆总关火(负责)、袍哥舵把子张某接见,佯作关怀。张某问先生是何职业,先生答曰“铁匠”。张某笑说:“太骄傲了,直把天下英雄当毛铁么?”先生答:“真是铁匠。”我们知道先生没当过铁匠,曾问他为什么那么回答。先生说他尚不敢小看天下英雄,只把国术馆内跟着张某转的那些奴才当毛铁。

  《新新新闻》还以《快谈武术秘诀,侯仲约大发妙论》为题,发表了先生打金章后在枕流茶馆答记者问的谈话。先生好读书,外表看起来也是斯斯文文的。记者问:武人学文有什么好处?先生答是: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学文则知理识义,理义清则是非明,是非明乃遭祸之由。倒不如粗里粗气,为财主豪绅当打手,给显宦衙内作保镖,何等吃得开。众人大笑。记者又问:你在擂台下擂台上从来未让别人打上一拳,长胜有何秘诀?先生戏答:长胜不难,一要人缘,二要运气,三要祖坟风水好,四要好事做得多,五要拳法打得熟。于是众人又大笑。侯仲约先生打得金章回到故乡中和场,只听得族中人皆言,中和场有一伙练过武功的袍哥流氓,经常凌辱妇女,族中女子读书往来,经常被其追逐调戏至校门,肆无忌惮,甚至有用烟头烫人者。先生暗中查访,弄清了这伙袍哥流氓的底细。春节之夜,这伙人在七里沟观音寺设赌,先生只身一人前往,佯与之赌钱。夜半赌客赌兴正隆之际,先生突然用板凳把屋内高挂的一盏“满堂红”灯打灭,然后挥舞起板凳在黑暗中一阵乱打,屋里二十多个袍哥流氓,被打得鬼哭狼嚎。有人掏出了手枪,但也只敢向上朝着屋顶鸣放。直待先生打得不想打了,才跳出门外,回手将板凳砸进屋里,又迅即退伏房外一隐蔽处。这伙流氓回过神来,赶出屋外竟向大路紧追,先生则从容绕小路返回家中。之后不久,先生又与这伙袍哥流氓的头子在路上偶然相遇,先生无故揪住他就是一顿毒打。这伙人也听说打他们的是今年的金章得主,侯氏家族不好惹,便再也不敢来调戏女学生了。当地村民是这样认识这件事的:“瘟猪,服辣酱”。至今我们去七里沟玩耍,上了年纪的人还喜欢绘声绘色地向我们描述当时的情景,并坚信先生能飞檐走壁刀枪不入神功。

  某年宋睦麟和先生在大竹龙头桥,同住一室。又得知邻居常为窃贼所扰。一夜,宋被窗外动静惊醒,见窗上映有人影,于是知道是窃贼。又见有短刀从窗缝中伸进,挑开窗别子,然后拿刀的手又伸进来。不料先生早就已经起来了,这时他已悄悄摸到窗前,突然就把窃贼的手腕擒住,压在窗台上,刀也掉在地上。先生只抓住手一声不吭。窗外乃悬崖,窃贼只能以脚尖站立,时间稍长就支持不住了,气喘如牛,于是连声讨饶。先生低声问:“还敢不敢偷了?”窃贼说:“不敢了。”先生放开手腕说:“走吧。”窃贼缩回手正要逃走,先生又说:“站住。”窃贼竟呆立窗前不敢动弹。先生拾起地上的匕首递出,说:“拿起走。”窃贼惊恐接过,仓皇逃命。宋睦麟问先生怎么就这么把他放走了,先生给宋睦麟讲了这么一件事:小时候,一夜听见大门外有什么作响,于是他跣足膝行而出。守候片刻,即见小偷弄开了门一闪躲在门后。他正想偷偷爬过去抓贼,然后后腿被人倒提起,提腿人又大呼拿贼,于是窃贼向门外狂奔逃脱。先生回头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侯坦——老侯先生却原来也有一种幽默——先生说他那时起就记住了父亲的教训:小偷小摸者不过小盗,为富不仁者才是大盗,小偷么,吓跑也就算了,武林中人不打此类。“文革”中,四川大学造反派826红卫兵为准备武斗,想请人教练武术特别是适宜于钢钎的枪法。打听到侯仲约先生家传清代峨嵋派名师周腾蛟武艺,又风闻先生因枪法尤为精绝,在峨嵋武林有“小林冲”之称,于是找到先生单位领导,领导惹不起造反派,让先生去,先生坚辞,领导好说歹说,先生仍然不允。最后造反派来人,用枪把先生押去了。


  在当时理科大楼后面的槐树林中,大群武斗队学生正在练钢钎。先生被押到,一个自称自幼习武的学生,见先生瘦小,便要求与先生比试。先生推脱再三,学生却不依不饶。先生说他30年不摸枪了,先试试吧。于是让学生在一棵槐树上画了个乒乓球大小的圆圈,先生自己于一丈开外背对槐树站立。待学生说画好了,他拈枪转身便刺,枪尖正中圆圈,大家喝彩。这个学生却不知深浅,仍然强要比武。先生无奈之下只好说:“我是来当老师的,为师不能伤徒,否则有违师道。这样吧,我们约法三章:一、我让你三枪,三枪之内,我不还手;二、三枪之后如还要强逼,可能伤你;三、后面都是青苔,如我滑倒你还要强逼,可能伤你。”于是先生执枪,学生执螺纹钢钎,尖尖相抵,一声开始,学生大喝一声,挺钢钎就刺。先生向左让过一枪,向右让过一枪,学生第三枪又到,先生把枪向右一摆扣,将学生钢钎压住,这时先生之枪已进入内圈 ,取其性命可说易如反掌。至此先生已让学生三枪,但学生仍在强逼,先生不能伤他性命,于是手起一枪,扎在学生左腋窝处。枪尖扎穿棉衣,血珠直冒。学生不服,还要较量,先生无奈又与之比试。学生挺钢钎连连猛刺,先生一让再让,退至青苔处,终于后退打滑撕开。这时学生凶狠地挺着钢钎刺来,先生猛抬枪尖,枪尖击在学生手肘曲池穴,学生钢钎手臂皆震起不前。先生性起,猛地将枪飞出,但又猛然清醒,在枪尖即将刺中学生咽喉的刹那将枪尾猛地捉住。先生拿的是“练枪”,与“用枪”相比,枪头较沉。于是枪尖下落,先生也想教训教训这个狂妄毒辣的家伙,于是在收住枪枪尖下落后,又朝前猛一发力,枪尖正好扎在学生的脚面上。学生脚被扎穿,钉于地上,动弹不得。战斗队的红卫兵们一阵慌乱,先生说不要慌,边说边踩住学生脚,捉住枪身猛用力拔出,血流如注。先生这时说:“我不赞成搞武斗,这样的浑学生我也教不了,两个小时教酬给他当医药费营养费吧。”说罢,先生荷枪扬长而去。

  侯仲约先生自幼随父学武,习峨嵋派僧门龙、蛇、鹤、虎、豹五拳,刀、枪、剑、棍、拐、大刀、镗耙诸械,七十二擒拿,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招,太子劲,填劲,易筋经内外二壮功等,终得大成。先生从来潇洒,但只有一次例外:“文革”中,先生因为教了个把徒弟,被定性为散布封建迷信,又因说了几句对“四人帮”不满的话,竟被打成坏分子和反革命判刑8年。“文革”后平反出狱。一次,先生躲在屋里偷偷地哭,被师母发现,师母不解地问说现在平反了一切都好了,你哭什么呢?原来先生竟是担心他的一身绝学无人承继,怕失落了民族瑰宝无法面对祖宗。改革开放开始,学生慕名而来者络络不绝,先生遂笑逐言开,不复忧虑。先生老年,想的就是这么一件事,即把平生所学所积传下去。数十年来,先生择徒辛勤教授,而今已是桃李遍植川省。先生又把峨嵋派僧门武功整理为著作,在序文中他这样写道:“……今由侯仲约著书,大胆披露玄门。井蛙之见,当求达人雅容;将老春蚕,岂可怀丝不吐。中华瑰宝,当还中华,地下诸师,亦当颔首示肯。”

  近年去看侯仲约先生,多是扑空。家里不是说去了某山。就是说去了某寺。年来先生更是在外长游不归。问他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山水间多自然,不想回城了。先生不回城,学生想念的紧,便邀约前去探望。四川佛道中多的是先生的朋友学生,当然先要打探好他现在何处。风风火火,一行人赶到都江堰二王庙,迎出山门的却只有道姑王萍师妹,说是老师昨日已去洪雅五斗观。师妹以刚采的青茶待客,沏出一屋子清香。师兄弟们说起,都羡慕世外的清幽,却又不承认尘缘未了,时日一长肯定耐不住寂寞。比不上师妹,年轻漂亮却存意于山水自然,比我们更近老师的心性。师兄弟们遂一阵唏嘘。

  反正已经出来了,不愿就此罢休,我们一行又直追到洪雅五斗观。在五斗观新修的汉阙似的门前,与先生撞个正着。先生说你们干什么来了?我们连声回答,没事,没事,就看看老师。先生说:没事,看完了就赶紧走。我们又齐声说是,是。看得出也猜得出,见到学生先生心里是很高兴的。

  五斗观的道士道姑都在跟先生习练武功和易筋经内功,听说才几个月,可演练起来已经有点像模像样。天晚了,晚饭上来,不外山蔬野菜,虽然口爽,却总觉太清淡了些。五斗观的师弟师妹们不经意地说起,他们一周才吃一次肉,我们来得突然,便没有东西款待。再看先生,却吃得津津有味。于是,我们又惭愧比起先生不及处多了。辞别时,先生说不要再到这里来看他了,说不准他哪天又去别处做闲云野鹤游,你们哪里追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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