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英雄侯承祖誓死抗清

    中华侯氏网 2010年12月31日 中华侯氏网


    洪恩炳说降遭拒 侯承祖誓死抗清

    六月初十日,前金山营参将洪恩炳前往卫治衙门议事厅会见卫指挥使、千户、百户等武官们,自称是“大清国朝重臣”,“为朝廷赐故明降将清装蟒服”,并要清点城中兵器军册,收缴库银军饷,“以献纳大兵”。他又口诵民谣:“顺皇师者昌,逆皇师者亡”,劝诸将“识时务者为俊杰,唯降大清是路。”谁想到,洪恩炳这人已臭名昭著于卫城,众将领和士兵们见了这无耻小人,气不打从一块儿出,个个怒目而视,不约而同地按剑执刀。洪恩炳一看苗头不对,说着“请从长计议”的话,留下了清装衣冠,乘势滑脚溜走了。

    洪恩炳走后,卫城诸将继续议事。某指挥使提出应顺天命之说,只见前所百户濮寅忽地站起,双目圆睁,厉声斥责:“受国家三百年厚恩,做臣子的该当以身报国,正在今日,你怎么可以出此下策!”斥得议降的人两颊绯红,知趣而退。于是,主战的将士们公推卫指挥同知侯承祖为守城参将。

    侯将军承祖,字怀玉,50余岁,乃明永乐年间金山卫抗倭名将侯端的裔孙。他从小就死了父亲,跟随祖父侯继高出入军中学文习武,诗词书法精通,骑射刀槊娴熟。不到20岁,他就袭父军职,任从三品衔的金山卫指挥同知。承祖生有2子2女,长子世禄(字公藩)、次子世荫(一名其伟,字美汉),都在军中任职,承有父风,忠勇多才略。父子三人谨于职守,善于体恤部下及百姓,在金山卫城颇有威望,人称侯门三将军。扬州失守的消息传来,父子三人相对痛哭,遥祭史阁部可法。又闻南都沦陷,承祖又在家设灵台祭叩亡帝,自知金山卫亦在所难免,在灵前训诫二子,要效法史阁部,立下以身殉国之志。那一日承祖被公推守城主帅,他慨然应允,集众商计固守,定于六月十六日誓师抗清。

    六月十六日,侯承祖率领金山卫文官武将们先谒文庙,后祭武圣宫,哭拜在孔子和关帝圣位前,将洪恩炳留下的清装蟒服全部焚毁,宣誓决不降清。承祖顾盼左右将士,用征询的口气道:“朝廷养兵千日,用在今朝,以死守土报国,吾志已坚。但是,吾也不忍强他人之意,如欲降清,或解甲归田者,可携带家眷尽早出城,还来得及,我决不阻拦。”部下听了,都悲壮地表白:“愿随主帅与城共存亡!”百户濮寅又厉声大叫:“侯帅何必多说,有谁临阵脱逃,我就宰了他!”将士中便有些人面露愠色,原来那濮寅自恃骁勇,平时言行骄横,与同事们相处不睦,承祖忙说道:“天时地利之下,人和为贵。我们也不必马上想到死,且看城中粮草、器械还很多,兵力亦足,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坚持守城一年半载,策应各路王师,大明江山便中兴有望了。”众将士听了,欣然散去,但对濮寅的逞能,尚有人忿恨不已,这就为他日后丧生埋下了祸根。

    再说洪恩炳在卫城碰了一鼻子灰,回到松江,以为松江人可欺,对下属态度傲慢,盛气凌人,向百姓强征钱粮,蛮横推行清政府的剃发令,滥杀无辜,引起了松江人民的极大愤慨。陈子龙、夏允彝等联络了忠义志士数百人,准备起义抗清,一时尚无清兵撑腰的洪恩炳、张大年闻讯,急忙逃离松江。于是,郡城复归义军之手。

    筹资募士抗清军 军民合力守孤城

    闰六月初一日,明吴淞总兵官吴志葵从崇明发出檄文,要调集金山卫兵力守护郡城。侯承祖立即调兵遣将,安排好守城事宜,在初三日亲自率师前往松江。初六日,吴志葵也带了各路援兵前来会师。考虑到金山卫城是南屏海口、襟带两浙的战略重镇,吴总兵仍命侯将军回师金山卫城。于是,承祖在初九日奉令返卫,积极备战,以策应郡城。他带领久经战争的卫兵有2000余人,战马也有2000余匹,先在城东杨家嘴部署精兵,又令次子侯世荫,统一部骑兵,去拓林营防守。将军回家,与夫人周氏商议举家筹款守城之事,周氏乃北仓(今金山卫镇联丰、农建村)世家之女,知书达礼,她深明大义:“国破怎能有家?”于是与长子世禄尽散家财以充军资。承祖又发动坊厢、约正(乡、里基层官吏)等向富家借贷粮银,招募敢死勇士。一时间,卫城内外,奔走相告,群起响应。不数日,便集大量布帛,米豆不下十万余石。尚少油盐柴薪,于是又广为采集,予以藏窖,或加以复土贮存起来。又新募得壮士2400余人,充作乡兵,其中女兵竟有100余名。原来滨海的盐村妇女,历来有男女同工的传统,在国难当头之际,她们义不容辞地要焕发巾帼的气慨。还有城内外3万余名中老年百姓也壮言能战,真是全城军民上下,同仇敌忾。

    然而,城内又传闻洪恩炳正在策动内应降清的人,激起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们心中的怒火,在闰六月初七日月黑之夜,潜入洪府,暗杀他17口家眷,只幸存2个未成年的名叫孝友、孝朋的儿子,以及其80余岁的祖母熊氏。承祖闻报,阻止已迟,便于次日,命人将洪家死者安葬在西门外曹市郊地,并把他家幸存的祖孙仨收入官府受抚恤。

    正当群情激昂备战抗清的时候,闰六月十六日,忽报有清营使者前来,侯将军承祖立即升帐召见。来使乃是降清明将陆彬、邹宇,说是奉清营总镇李成栋之命,劝侯将军识时务,顾大局,归顺大清。承祖正颜厉言,历数李成栋叛祖降胡,杀我国人,毁我华夏人伦纲常等八大罪状,字字铿锵,句句有力,说得使者愧色满面,流泪表白:“侯帅一身正气,我俩自惭形秽,但亦事出无奈,望侯帅允许我俩反正,留帐下效劳。”承祖疑其有诈,还是将他俩逐出城外。

    形势日紧,七月初三日,嘉定城被清军攻破。初四日,侯峒曾领导嘉定义兵反抗又遭失败,军民被杀2万余人。二十三日,平湖城又被破。旋即,清大军直逼松江府城与金山卫城。侯承祖向全城发出戒严令,加强防务,并派人去崇明、定海等地,寻求援兵。八月初二日,为鼓励士气,侯将军起用秀才杨寅东为守备,又请卫指挥使刘羽圣执掌卫所事务,并对一些抗清志坚的平民勇士,大加晋许,特授为百户、千户甚至指挥使虚衔。八月初三日,噩耗传来,松江城已被清军占领,军民2万余人被杀。初四至初六日,明吴淞总兵官吴志葵与水军总兵官黄蜚的3000水兵,战船130余艘,在黄浦江得胜港与清军决战,被清军火攻,全军覆没。在吴志葵营中的金山卫后千户所百户张昌后之子张育,从乱尸中找到受重伤的父亲,背回卫城,向父老们述说兵败经过,卫城人大恐。侯承祖巴望援军,可是连遣去的使者也不见回来,眼见金山卫城已孤立无援,于是,他横下一条心,在城头上遍立“死”战旗,以示与清军决一死战之决心。

    八月初九日,侯承祖闻报有三位少年前来投军守城,与之相见,原来都是侯氏世交之后。一是早年曾随他先祖侯端进驻金山卫御倭的参军俞宏虎的后裔,北泰街俞重远之子,名俞少弘(字宇亮);二为卫城郊外洛南村的望族黄公府上,前高州训导黄世德晚年所得的孪生子,长名黄少俊(字光祖),次名黄少勇(字亮宗)。俞少弘与黄氏弟兄,是外孙与舅公的辈份,却是同年同月生,都年方十九,他仨常处一起学文习武,商谈国事,仗义疏财,人称“黄门三公子”。当承祖举旗抗清之日,俞少弘立即劝父散财资军。其父俞重远深知大明中兴无望,抗清必败无疑,但受侯将军正气所感召,还是倾家献出粮五百斛,银一万五千两以助守城明军,自己则携家眷远走金华府避兵灾。唯俞少弘硬是不从,独自留居洛南村曾外祖父家。

    是日,三少年征得黄太公世德同意,进城投军。承祖叹道:“自甲申年先皇殉国,大明社稷一蹶不振,军事节节失利,多少大臣战将非降即死。胡兵压境就在旦夕,我身为武官,理当与城共命,而你等都是乳孩之辈,怎能让你们来白白送死呢!”说着,挥手下逐客令:“还是回去吧!”俞少弘热泪盈眶地辩白:“侯帅与少将军不也是年方弱冠就戎马疆场了吗?”黄氏二弟兄朗声宣誓:“我们愿随侯帅共赴国难!”承祖见他仨意志坚决,沉思一番后说:“那样吧,城内兵防有限,我暂授三位作帐前参军,请速返乡间招募义兵,待胡兵攻城时,你们就率援军前来抄他们的后路,内外夹击,如何?”三人高兴受命,拜辞而归。

    清三军进围城下 明守将分兵布防

    清军松江总镇李成栋,原是前明史可法部将,在徐州降清。从清军攻江南,他深黯各地明军要塞的军情士气。所以,他非常重视金山卫城的防御力量。前次,他派人去卫城说降,没有成功。八月初八日,李成栋又在郡城东岳庙与众将策谋破金山卫城之计。他听取众人意见后,作了归纳道:“先以军力相比,金山卫守军包括乌合之众,不足6千,而大军帐下足有甲士3万余,只消用上万余精兵,即绰绰有余;其二,粮草器械,守兵已积聚甚久,而我大兵进军神速,粮草辎重给养,不免接济不及,暂逊于他,所以攻城宜以速战为上乘,以免夜长梦多;其三,金山卫城是故明江南重镇,城高墙坚,堪称石头城下第一城,加上守城将卒憨忠于故明,我大兵均须有奋战速决之心,不能懈怠。但如用智取之策,也未尝不可,虽然上次说降不成,但如今已兵临城下,城内人心定会浮动,可派遣知情者隐入城中策反,再命善言之士前去劝降。事如成功,则卫城内外,十余万生灵亦可以免遭涂炭之灾。”众将士听了,都颔首称是。

    正被李成栋料个正着,金山卫城内军心民心已不是铁板一块了,那些平素与濮寅等不睦的人,要伺机报复。八月十六日,当濮寅夜巡城垣时,他们伏于北泰坊,突出行刺,濮寅猝不及防,惨遭杀死。其弟濮临,听到兄已遇难,赶往复仇,亦被刺死。待承祖闻报,追查凶手时,他们早已逃之夭夭。他深为大敌当前发生内乱而忧虑,但还是告诫大家精诚团结共同对敌。

    八月十八日,清总镇李成栋从松江发兵金山卫。行营偏将李仁芝率1千蓝旗兵,自松隐镇经留溪(张堰)直抵北门;行营副将张元率3千白旗兵及役夫2千,自得胜港渡江,出叶榭、转冈身(今漕泾乡),进围金山卫城东、南、西三门;行营先锋将张道瀛、偏将吴守祖率3千黑旗盾牌兵,自浙境入卫,至城外北仓南阳湾扎营隐蔽,准备攻城之举。李成栋亲率中军营铁骑兵3千,指挥全军日夜兼程飞速行军,各集市少量守军都闻风如鸟兽而散。城东杨家嘴的明军防务也不堪一击,向城内退缩。翌日,清军大队人马已抵达卫城四郊,城外数里之地,飞禽走兽匿迹。

    当侯承祖得悉号称五万的清军(实为1万2千)已从郡城进发金山卫时,也立即调遣守城将士,加强巡防,严令指挥使西天墨与其长公子侯世禄扼守西门;指挥使徐可大、新任千户陈廿八镇守南门;指挥使陈国贤、新任千户姜超守控北门;指挥使施恩、镇抚窦邦翰掌守东门;指挥使廖应世、百户牛家相、熊文俊守北水关;千户张时杰、镇抚朱秉正守南水关;四门守将各到中军处调精兵1千、乡兵3千及器械;南北水关守将各率水兵60名,备足器械,以御敌犯。侯主帅自率守备使杨寅东、前指挥使陈大绶(参军)、千户冯舜卿、窦世勋、百户邱应元、陈国林、江有腾、徐君启、徐君宠、徐双槐、陆君球、郭宗盘、杨寅南等28将领,配以2500余精兵、壮丁为中军营,指挥策应各门关守。攻守厮杀,一触即发。

    攻城受挫另设计 劝降书毁成栋怒

    八月二十日寅卯之交,清兵已在护城濠上搭起浮桥,继而蜂拥越过城濠,喊降声四起,城上却寂静无声。须臾,东门外的大校场上一声号炮,四门外号炮齐鸣,卫城敌楼等处,顿时烟火冲天。久歇,城内仍然杳无动静。于是,攻城统兵官张元一声令下,号炮声又起,过濠的清军兵勇扑向城墙,驾云梯、抛猫爪、缘索向上攀登。原以为守兵必有动作,所以他们边爬边以藤牌掩顶。将近城墙之半,城上仍无反应,清兵便大胆加速登城。将到城垛之处,忽听得城楼上火炮雷鸣,砖石、利器齐下,喊杀声震天动地,清兵们纷纷坠落云梯,后续者仍冒死登城,可是随登随被斫下。如此反复攻城,至午时先后已达6次,攻城兵卒已阵亡过半,攻城器械也将用尽,张元飞马奔至北仓中军营禀报。李成栋听了,沉思良久,初攻受挫,原在他意料之中,但是如果继续如此强攻,得不偿失,还是着手试行劝降之计。于是,他下令围困西门的清军退却一箭之地,让降将杨廷忠、降吏赵枝春过城濠,抵西门城墙脚下喊话,守城明军奉令打开城门,将2名使者带入中军帐进见侯主帅。

    赵枝春送上劝降书,向侯承祖等晓以利害:“故明气数已尽,大清正乾德中原,凡故明王侯阁臣、战将伍卒大多已归顺皇师,侯帅可以环视攻城的大兵,哪一个不是中原的子弟?大兵南下,势如卷席,吴越故地,早已康靖,君守孤城,何患之苦?请君以城内十万生灵为重,何争名节?况且,当今圣明宽宏,李帅大度,对愿归顺皇师者均不咎既往,按功授禄;对愿归田者亦作妥善安排,以颐养天年;如欲隐入空门,亦可助之重修寺院。优待如此,无非是怜惜满城生灵。请君等三思。”守军指挥使马象乾听了,一阵犹豫后,向承祖启齿道:“恕我直言,城已朝不保夕,但我是誓不降胡的,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我的志愿。不过,我痛惜城破之时,无辜百姓难免受害,亦是罪过。以我之见,侯帅还是带领我等兄弟弃城而走,遁入空门算了。其余守城士卒愿降则降,不降者则归田,各随其便。”说着不等承祖表态,又回首对使者说:“请回营转告李成栋,如同意我们的选择的话,请退兵三里,让我们各适其所。你们入城,务必保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承祖想不到马象乾如此贪生怕死,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闪出指挥使西天墨,冷不防把马象乾一刀砍翻在地,口中骂道:“好你个孬种,竟被叛贼如簧之舌所动,临阵以胡言惑众,扰乱军心,罪该当死!我代侯帅行令,临阵脱逃者杀!”满堂将士,都肃然而立,两使者腿如筛糠。承祖当堂把劝降书焚了,下令将饶舌的赵枝春推出辕门斩首,另一使者杨廷忠被驱逐出城,连回书也不给他一封。李成栋闻报大怒:“你侯承祖如此死硬,我定要在二天之内踏平方康城(金山卫城别称)!”

    损兵折将欲撤军 密信传来有内应

    八月二十日那天晚上子夜,清军营中,李成栋重作攻城部署,令行营先锋将张道瀛、副将吴守祖率3千黑旗盾牌短刀兵进逼城下;发行营偏将丁泽南红衣炮16门,连续轰击北水关(因为他已掌握了卫城北水关水兵最孱弱的情报);行营参将宋士和回郡城松江调援兵5千及火器等物;江院降吏曲昇去浙境平湖增抽役夫5千人助威;行营都总管柴伯克率2千骑兵驰骋在城郊村集,调济军队给养物品,并严谕诸将兵勇,凡遇有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次日,清军又炮轰卫城四门,北水关受火力尤猛,水兵连窝铺里也蹲不住,纷纷四散躲避,但就是不见清军上城。

    八月二十一日巳时,清军、役夫2万余人再次压境。未时发起总攻,炮火加强,喊杀声又起。但城上仍然矢石如雨下,侯将军坐镇城楼指挥抗击。卫城藤牌兵向来以骁捷善战著称,他们冒着炮火,奋力斫刺扳堞而上的清军兵将。至戌时,清军连续5次攻城,虽然曾两度攀上东、西、北三方月城,但是都被明守军击退。清兵和役夫死伤不下7千余人,尸体积在城墙脚下有丈余高,李仁芝、丁泽南、宋士和、曲昇、曾格林木、觉罗巴克托、奇尔曼斯迪等69名清将先后战死。李成栋长叹道:“吾事大清以来,挥兵数万,夺关破城,易如反掌。大小30余战中,唯平扬州艰难。今日怎又遇上方康城恶战如此!难道是史阁部复活不成?”如停止强攻,可咽不下这口气,恼火不已。

    时已半夜,忽接多铎来谕,示浙东战事告急,召李成栋发兵增援。众将也劝道:“孤城一座,只要久围之,就会不攻自破,不值得再化大血本强攻了。”成栋检点将士已阵亡过半,军中滋生惧战之心。他犹豫再三,意欲撤兵之际,部下呈上来自北水关门楼上射下的箭书一封,成栋启阅,原来是北水关明军守将百户牛家相、熊文俊的告密信,内写道:“清军主帅亲启。我城楼高墙坚,兵精将勇,粮草兵器甚足,侯帅率中军日夜巡视于城防,各门将卒凭险固守于关隘,乡兵参与勇猛助战,能战之平民也数以万计。尽管大兵压境,军民守城之心仍坚如磐石,大兵非半载不能破城。况且恶战加剧,伤亡倍增,岂非两败俱伤?我俩系水关守将,审时度势,决定顺应天命,顾念百姓安危,归附大清。本想出城佯攻,以迎大兵入关,怎奈被我帅严拒而不遂。今相约于天亮后辰时,请大兵作全面强攻,炮击我关,待我俩趁势将关门暗启,作被击破之状,大兵即可长驱而入矣。为保城内生灵,要求有三:一不可残杀我部下,水关将士将摘冠为记;二不可伤我侯帅,他是一身正气众望所归之将;三不可滥杀我父老兄弟,牛、熊家宅有屋顶复锅作记,万望优待。金山卫后所百户牛家相、熊文俊拜上。”李成栋大喜过望,连声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便向部下约法三章,依计而行。

  破水关卫城失守 转巷战兵民浴血

    八月二十二日午时,清营炮声骤起,北水关上硝烟弥漫,只见关闸启动,候在关外的清兵驾着小船争相驶入。守关千户廖应世,乃明初开国功臣德庆侯廖永忠的后裔,他见有人启关,急令长子廖可贤重将闸门放下,怎奈内应的人即与他争斗,关闸放不下去。清先锋将张道瀛趁城上明军内乱之机,急命部下将所掠集而得的农家小舟覆叠于城下,高至墙上雉堞。清兵攀跃而上,廖应世手刃数人,而清兵仍象蚂蚁似地拥上,他眼见孤掌难敌,便与长子可贤自刎而死。他的次子廖可才在家中闻报父兄已殉国,便将家属20余人焚在屋内,免遭清兵的侮辱残害,自己赶上城楼,刎死在父尸旁边。清兵进得城来,哪顾得上约法三章,一路向北门烧杀过去。

    北门守将姜超,乃筱馆街贫民,身长8尺(古制),勇敢有力,他手擎40斤重的大刀参军守城,承祖许他为从五品副千户衔,他更是严谨巡守,已连续三昼夜不曾合眼。今见清兵蜂拥而至,大叫道:“大丈夫报国的时刻到了!”挥舞大刀如风,围困上来的清兵,顷刻断头残臂,血溅巷道。清军见赢他不得,便仗着人多势众,迂回杀向拱北门。守兵不敌,被打开城门,李成栋中军营锐骑倾营入城。姜超已知势不可敌,乃与千户张时杰从北泰街向十字街且战且退。张时杰以短刀斩削马足,一连被他杀死有四五名清军骑兵。退至竹林庵,一清兵挺矛刺他,他顺势夺过长矛,一折两段,那清兵被他随矛拉下马来,死于刀下。可是怎挡得住大批骑兵的长矛围刺,张时杰的胸胁被刺得象蜂窝一般,他终于倒在马蹄之下。

    明军主帅侯承祖,闻水关与北门相继失守,立即率领中军营步骑将卒2千余人前往迎敌。赶至北泰街,便与清军遭遇,展开了激烈的巷战。至申酉时之交,东平、西靖、南安、北泰、小官等大街上,都已布满清军,到处响彻着厮杀声和兵器的撞击声,其中以十字街的战斗尤为惨烈。侯承祖跃马挥刀,连斩清兵将有5百余人。其长子世禄,与指挥使陈国贤、西天墨等也愈战愈勇,尽管清兵前仆后继地围上去,但凡是接近侯承祖的,总是十死八九,血盈街衢,连水塘也染红了。清军开始畏缩不前,连督战的李成栋也考虑到如此硬拼,损失太大,悄悄传令张道瀛,暂避其锐气,撤出十字街战斗。正在这时,明军新任守备杨寅东,本是一介书生,未经恶战,被眼前越来越多的清兵轮番围攻的惨烈景象吓得手软了,顿生降心,暗从陈国贤身后,反掣他的手肘,清兵立即拥了上去,杀死陈国贤。杨寅东便丢刃归降,被清兵押下。侯承祖厮杀正酣,却见部下有变,一时分心,难挡清军强弩之箭,胯下的战骑也被射中,长嘶而立,随之倒下,承祖落地被擒。长子世禄上前欲抢救其父,身上连中40余矢,也同时被执。

    侯将军父子血人似的被缚至李成栋跟前。李都督命部下以刀刃架在承祖脖子上,胁他归顺,承祖面不改色道:“一臣不事二姓!我家食大明皇禄已三百年了,今日难道不应该以死报国吗?让我速死,正求之不得呢!”其子侯世禄大声道:“父殉国,子殉父!”满身血污挣扎着硬是站到父亲身侧,昂然而立。李成栋喝道:“你为什么不下跪投降?”世禄怒眼圆睁,大骂道:“我为天朝世官,叛贼怎可以降胡虏来侮辱我?!”兵士用刀背怒击他的头颈,他仍然屹立不动,于是,用弓箭射他。世禄被连中7箭,穿颊贯胸,仍旧神色自若地吟诗道:“身沾雨露心难死,肉委泥沙骨亦香。”李成栋于心不忍,便命兵士用快刀结束了这位少将军的生命。

    守城乡兵中也不乏骁勇忠烈之士。有一个靠卖竹器为生的劈篾师傅,名叫陈廿八,原籍浙江余姚,侨居卫城西门外已有多年。他膂力过人,手舞百斤大刀象轻便的短刀一般,运旋如风,承祖许他为副千户,与指挥使徐可大奉令守南门。闻北门已破,他们立即北奔抵御,与一名骑着白马的清军先锋将撞个正着,陈廿八手起刀落,那清将被立斩马下。旋即,他们会合主帅侯承祖与姜超等,在十字街会战十倍于他们的清军。陈廿八挥刀入阵,清军中竟没有一个兵勇能挡得住他的大刀,被杀死的无法计算。姜超也杀得性起,连斫清兵200余人,但是仍旧杀不退他们,反而越聚越多。侯氏父子被俘,徐可大战死,姜超身被重创,仰天长啸,自刎而死。陈廿八势孤,被清兵刺中2矛,仍勇往直前地格斗,最后力尽被杀。他的头虽已断,身体却依然僵立,吓得清兵一时懵了,不敢上前,过了一阵,尸体才倒下。在西靖街的巷战中,一位须发全白的守兵,手持长枪,奋力刺杀清兵达百余人之多,最后力竭被刺倒在地,清行营副将张元上前欲结果他,他说:“北虏(对清军蔑称)该杀我,但不可残杀无辜百姓。”张元喝问:“你是何人?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那老将气喘吁吁,断断续续地自报家门:“我是留溪(张堰)人狄八六,少年时就曾北上勤王,出居庸关,曾枪取北虏后金兵将千余首级。中年犯律,充军到琉球岛,后回老家,复又投军守城。侯帅见我义勇,赐我百户衔,镇守西南角楼,昨日晋为千户,今日辰时,又立我为指挥使。”张元轻蔑一笑道:“城已破了,人也死了,还要这些虚衔有什么用,你如归顺大清立功,我可荐举你为参将。”狄八六大骂道:“谁希罕这胡猴之冠!”张元大怒,令众兵张弓射死了他。

    守军主帅既已被擒,清军士气大振。明军70余战将失去指挥,招架不住,都不是战死,就是自刎,那些受重伤的或被擒获的除了指挥使刘羽圣愿降外,大多不屈而死。中军帐副将张乾杀出重围赶回家中,和全家母、妻、子、女、奴仆共19人一齐赴水而死,仅1个四岁幼子被人救起。武举濮小宇、浦东盐场大使黄某都自缢而死。百户张明道和全家18人,宁愿被清兵纵火焚死在家中,也不肯出门向清军投降。年老退休在家的原指挥使陈大绶,把合家人都驱入水中,如有人尚犹豫不决不敢下水的,他就用木棒打溺于水,最后,自己也投水尽节。百余名守城女兵,战死的战死,自尽的自尽,没有一个被清兵俘获而受辱的。

   施报复屠城惨绝 侯怀玉壮烈殉节

    清军以大量伤亡的代价才占领了金山卫城,报复之心促使兵勇们杀红了眼,凡不避兵锋的,不分军人百姓,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杀死。清兵闯进东门约正(村里的主事人)朱家臣家,见他端坐中堂,便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跪迎。朱家臣充耳不闻,面不改色正襟危坐而不下跪,终被凌迟而死。乡约(乡中的主事人)祝俊卿,在清兵撞门时自知不免,便横下心来杀了妻子后自缢于门上。卫城居民姜君羽因为不屈而被杀后,儿子姜七官和家人守着尸体嚎哭,结果全家17口都惨死在清兵刀下。象这样合门被杀而绝户的到处可见。侯承祖的夫人周氏与长女及胞弟仲锡、侄儿世鼎都自缢家中,侯世禄的小儿子才5岁,也被清兵残酷杀死。李成栋纵兵烧杀整整一个黄昏,直到半夜子时,才下令收刀,押了侯承祖出北门回中军营宿营。当承祖被牵絜着跨越在累累横尸之间的时候,不禁痛心疾首仰天长叹道:“我为什么不早一点以自杀来报国啊!致使无辜百姓被害,这都是我的罪过呀!”

    翌日清晨,李成栋大军押解侯承祖回师松江,留下张道瀛任金山营参将,率百人守卫,并处理后事。清兵着手打扫战场,只见到处瓦砾,满目凄凉,战火的余烟代替了往日的炊烟,断墙残壁之间不时传出嘤嘤哭声,那是幸存的一些老弱妇孺绝望地哀哭着他们已家破人亡。地上的血污早已凝固,而溢入新运盐河的血水,顺着潮流直到张泾堰镇,还能闻到血腥气味。时值中秋,天气尚热,满街衢的尸体很快腐烂,光靠百名清兵难以掩埋,那新任的金山营参将张道瀛,便从浙境抽来民伕500人,于八月二十六日起在西门外曹市垒柴焚尸。一连数天,浓烟蔽天,恶臭四散,闻达数里以外。自此,那里就被人们习惯改称为“化人滩”。据载于丙戌年(1646年)参军府辑录的《大兵乙酉入卫纪事》中清点数:故明守城士卒战死4672人,民遇难18175人,清军兵将阵亡6853人,役夫5600余人。合计不下35300余人。而在以后的正史记载“杀伤大兵五百余人”、“民间男妇约死四千余人”,显然是大大缩小了的数字。

    对临阵变节致使守军瓦解的杨寅东,卫民恨如切齿,张道瀛也不屑一顾说:“当今多事之年,难容如此反复无常之人。”命人将他肢解了,用竹竿挑着他的头颅,示众于街巷,借以抚定民心。对暗作内应的牛、熊两将,赏以厚禄,而不予重用,5年后他俩相继暴亡,都不满40岁。

    侯承祖被缚到郡城松江,关押在东岳庙内。李成栋让降吏张铫以拜兄弟的名义前去劝降,承祖断然拒绝:“人各有志,请不必多说。”李成栋知道对他已无可企图,便说:“那就成全侯怀玉吧!”当夜下令即将承祖押赴华亭县学署前斩首。临受刑前,承祖对执刀的刽子手说:“请暂松我绑,让我面北拜谢先帝之恩,兼而叩辞先圣。”刽子手怕担罪不起,没有答应。于是承祖只得向北点了三下头,神色不乱、态度从容地引颈受斩。李成栋在总兵府听了斩讫之报后,默然良久,慨而叹道:“忠烈如此,在江南自史阁部以下,仅怀玉一人而已!”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由清廷赐侯承祖谥号“忠烈”,与子世禄,同列入金山卫忠义祠受祀。在巷战中不屈而死的平民义士姜超、陈廿八,也受到同列忠义祠的殊荣,那些都是后话了。

    防守在柘林营的少将军侯世荫,城破潜逃,当听到父兄母姐都已殉难,复遗诗别妹:“……父魂有灵应傍汝,君恩为重莫愁余。”单身跑到松江军门投案。他坦然对李成栋说:“我是侯怀玉的次子,请就戳于父尸旁。”李成栋被他的大义和勇气所感动,于是免于他的罪,放回家去。他又向李成栋乞得父兄的尸首,寻得母、姐、侄儿及其叔一家的遗体,归葬在卫城北门外侯家祖坟里(遗址在今农建村)。自此,他守庐墓,事耕耘,满望以农夫而终。讵料不久,反清风云又起,他又被卷入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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