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我的伯父侯镜如先生

    中华侯氏网 2012年5月21日 侯其侠撰文


    侯镜如1902年农历9月12日生。名心朗,字镜如。河南省永城县薛湖乡侯楼村人。1924年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一期,参加过东征、北伐、南昌起义、台儿庄战役,曾任国民党十七兵团司令。解放战争后期率部起义,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八届全国委员会副主席,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会长。他是位爱国将领、著名政治活动家,更是俺侯家的英才。他背乡离家,戎马倥偬,很少回家探亲。我一生只见过他四次,至今记忆犹新。


    (一)送我一本印有鲁迅头像的画书


    1934年夏,我六岁时,他任国民党八十九旅旅长时回家探亲。消息传来,全村沸腾起来,老少爷们都笑哈哈地说:“俺侯家的旅长回来了。”一天上午,他果真坐着小卧车回来了。迎接的人群挤成一团,他头戴中山帽,身穿白府绸长袍,满面笑容,和蔼可亲。每见长辈都一一握手问好。来家看望奶奶时,父亲领我站在一旁,按照母亲事先教我的话,胆怯地问声:三大爷(豫东人称伯父为大爷)你好。他一手抚摸着我的头问:“叫啥名字?”父亲忙介绍说:“小儿其侠”。他另一支手朝提包里摸去,我猜准是给我拿糖果吃,但送给我的却是一本农村孩子从没见到过的儿童画书,封面印有鲁迅的头像。父亲对我说:“鲁迅先生是中国的大文豪。”这份小小的见面礼,对我却是一次重要的启蒙教育。上中学后,特别爱读鲁迅先生的杂文。

    
 (二)“不论国民党,共产党,只要打日本都是好队伍。”

    第二次见面是1941年冬天,那年我13岁。从永城去洛阳找我父亲上学,绕道安徽涡阳县楚店集去看望三大爷。那时他已晋升二十一师师长,我的姑亲表哥李介仁在他部下工作,担任译电室主任,是中共地下党员。一天晚上,表哥告诉我说:“今晚你三大爷要接见你。”我壮着胆子走进他的办公室,见他戎装端坐,平易地叫我坐到办公桌的对面,我爷俩在灯光下闲叙家常。他先问我:“老家沦陷后的情况怎样?”实实在在的事我会说,遂顺口背诵出一段家乡人民残遭日寇屠杀的民谣及悼念鲁雨亭在反扫荡中壮烈牺牲的诗。民谣是:“民国二十又七年, 四月里有十三, 日本鬼进了永城县东关,一炮打倒三台阁,放起火来烧四关,老人小孩刺刀挑,抓妇女就强奸。城里城外不通商,过了一月单三天,乡下都成杂八队,不打日本光抢钱。新四军派来个彭雪枫,彭青天! 不抢夺,不拉冤(绑票),打日本,抓汉奸,老百姓都愿跟他干。”鲁雨亭是新四军游击支队第一总队队长,他在保安山反抗日军扫荡中光荣殉国。我家表大爷李石林老人为他写下一首悼念诗:“华夏而今战事多,抗日烽火满山坡,可敬智勇兼全将,为国牺牲在碱河。”鲁雨亭与我家也是世交,三大爷听后,频频点头地说:“不论国民党,共产党,只要打日本都是好队伍。”接着我也向他请教两个问题:一个是你见过孙中山先生吗? 另一个是:二十一师官兵的肩章上印有《沂口部队》四字是啥来由? 三大爷愉快地答道:“我见过孙中山总理,他在黄埔军校第一期开学典礼上教导我们说:‘今天在这里开这个军官学校,独一无二的希望就是创造革命军,来扼救中国危亡。’关于沂口部队的来由是:1937年10月13日沂口会战打响了,我们二十一师打头阵,当时的师长李仙洲负重伤。那次会战,我方伤亡10万同胞,打死打伤日寇近3万人。它是国共两党合作抗日的典范战例。“熄灯号响了,交谈近3个小时,他站起身来伸伸腰说:“天太晚了,你该回招待所睡觉啦。”我边走边想,只有国共两党合作抗日,中国才有希望。


  
  (三)“大敌当前,在抗战最艰苦阶段,不能去山东同共产党搞摩擦。”

    1941年底,我步行半月到达洛阳,父亲送我到一所私立中学补习功课。一天我在父亲的学生周彦斌哥哥处,看到他的中央军校十四期同学录,翻开序言读下去,惊奇地看到蒋介石表扬我三大爷的字句:“侯生镜如作战英勇。”事后父亲告诉我:“1925年2月,国民革命军第一次东征时,你大爷在棉湖战役负伤。”从此我更钦佩他干革命不怕牺牲的精神。当时洛阳是第一战区司令部和河南省政府的驻地,日军飞机常来狂轰烂炸,42年的一天,日机83架炸洛阳,林森桥弹痕累累,火车站一片火海,我们整天钻在防空洞里,根本上不成课。又因我和三哥如上私立学校父亲负担不起,遂教我俩又回到三大爷处。那时他已晋升92军副军长,驻扎在阜阳西南刘集。相见时,他很忙,说明来由后,他马上叫秘书介绍我俩到国立二十二中学习。经过考试,三哥分配到一分校初中二年级,校址在柴湖,我分配到二分校初中一年级,校址在阜阳西关,相距50多里。我们的校长是92军军长李仙洲,学生中百分之九十九的是他的山东老乡。大家都是从沦陷区逃出来的,学校管吃管穿。那年农历八月十五日,三大爷派副官长付永昌从军部骑马到学校给我送两角钱,并传达他的话说:“今晚奶奶叫我回城里家中吃饭。”他家中有奶奶,三大娘(李嵩云湖南人)、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妹。吃饭时,奶奶把我拉到紧靠她身边坐下,边吃饭边问我家奶奶身体怎样? 中秋节全家团圆的日子,那天晚上,三大爷因军务紧迫,没有回家看望奶奶。事后我曾向表哥打听究竟。他低声对我讲:“蒋委员长为今后打内战作准备,对东北军不放心,命令于学忠的51军从胶东撤回大后方,罗荣桓指示八路军要让路并友好的护送于出山东。蒋又命令他的嫡系九十二军进驻山东,你三大爷认为:"大敌当前,在抗战最艰苦的阶段,不能去山东跟八路军搞摩擦。”但军令难违,九十二军只好缓慢地向鲁西试探一下,就碰的头青脸肿地撤回皖北。三大爷是对的,不能干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四)“功过应留后人评述”。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九十二军由美机七十余架空运到北平驻防,三大爷任城防司令。内战期间虽没再见过面,但从表哥李介仁的多次来信中也略知一二。1946年,表哥根据党的指示:离开九十二军,在北平开个煤厂继续做地下工作。从1947年起,他一直担任中共中央与三大爷的联络员,曾持安子文的亲笔信送给三大爷,转达周恩来,贺龙的关怀,使他下定决心,待机起义。1948年,三大爷任第十七兵团司令兼津沽防守司令时,驻在新港,我表哥冒着生命危险滚爬过前沿阵地,多次往返联系起义事宜。结果在北平围城前,他密令九十二军军长黄翔(他的老部下)、二十一师师长张伯权(他的连襟弟弟)起义。1949年,他在福州又亲率九十二军三一八师起义。不久他从福州去香港看望奶奶,并在党中央领导下继续作对台工作。1952年7月1日,我表哥奉周总理指示到香港接他回北京。1985年10月我出国阿联酋的前夕,带着家乡的枣干,馓子、杞县的酱红萝卜到北京东四南大街前厂胡同五号去看望他老人家。我爷俩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要说。他首先关怀的问我:“那年参加革命,入党了没有?”我答:48年5月参加革命,79年入党。接着我向他提出一个长期疑惑的问题:三大爷,我听表哥说你原来是共产党人,老人已83岁,少闭双目,陷入沉思后,慢声细语地告诉我:“1925年冬,由周总理和郭俊同志介绍我参加入中国共产党。“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时,我与敌人搏斗中右胸负伤。1927年同周总理一起参加上海第三次武装暴动,是十二个指挥长之一。后来又参加南昌起义,在会昌战斗中左胸负重伤。1931年春,在上海去苏区工作时,因党组织遭到破坏,与党失去联系。我在国军中任职这些年,内心还是倾向共产党,总认为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休息一会,我又请问他说:三大爷:我听说你参加过著名的台儿庄战役?他激情满怀地答道:“我二十一师官兵曾在台儿庄战役中与日本侵略军浴血奋战,我们还参加过长沙和湘西会战。”1984年夏,他赴美探亲时又与旅美黄埔老校友李默庵.宋希濂.蔡文治联合发表《黄埔军校同学及家属促进筹备委员会宣言》。晚饭后,他留我住下,又深情的说:“等你回国后,领你家里(即妻子)来北京让我看看,咱爷们去馆子里吃顿饭。”次日临别前,他又送我一张在美国拍的照片,背面写:“其侠侄存:侯镜如,李嵩芸与外孙汪若泉摄于美国华盛顿。”1991年5月他老人家突发脑血栓,住北京医院。我去信说要去看望他,三大娘回信说:“一切均由组织照顾,连我也不能在身边扶持,你三大爷不让老家的人来看他。”后来我很想为他写份传记,三大娘又回信说:“他素来不愿表白自己,功过应留给后人评述。”1994年10月25日,三大爷病逝,我十分悲痛。新华社发了“全国政协副主席侯镜如同志在京逝世”的讣告,人民日报发表了“侯镜如同志生平”我又读了他写的《增援锦州>>和《平津战役蒋军被歼纪要》后,认为大的方面都得到公正的评述,很合乎他生前的愿望。今年是他老人家诞辰103周年,又逢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曾与日寇浴血奋战的他,曾任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会长的他,如能得知国民党主席连战访问大陆的盛况后,也会含笑九泉。

    注:侯镜如系黄埔一期第三队三区队九分队学员,与杜聿明,李仙洲等将领同队同学。1925年东征时,在3月13日攻克棉湖关键的一仗中,他负重伤,受到蒋介石的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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