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氏网新闻】森王侯裕田:碧血化作草萋萋

    中华侯氏网 2014年12月18日 安微侯四明


    作者按:想写侯裕田,不因为他曾经做过太平天国水军统帅,而是因为他为人的高蹈和事业的执著。他没有卷入太平军任何一次权力之争,凭借一腔赤诚,组建水军,经营炮船,为太平军的兴旺做着不懈的努力。当天京陷落,太平天国败局已定,自己侥幸能够置身事外时,他依然义无反顾支持起义军余部做最后的斗争,为他钟爱的事业流尽最后一滴血。

 

    依据史籍的描述,侯裕田被捕就死那年,周岁三十六,却已经地位显赫。他在由清廷笔录官记录的证词上说自己“充伪水师主将,管带炮船四五万”、“加封伪森王”、“号六千岁”。在太平天国里,洪秀全称万岁,节制诸王的东王杨秀清称九千岁,西王萧朝贵称八千岁,冯云山称七千岁,韦昌辉称六千岁。侯裕田能称六千岁,可见在太平天国诸王中排名靠前。所以后人写的《太平天国志》专门为他作传。

    侯裕田(1829-1865)本名管胜(也曾名观胜),客家人,生于广东嘉应州(今广东梅州)三角地梅塘村。道光十九年(1849年),20岁的侯裕田跟随张嘉祥叛降清兵。20岁之前是他跟随张嘉祥在天地会的时间。假使他刚成年的十五岁就进入天地会,他在天地会有五年时间。20岁到23岁是他在清军的时间,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他跟随张嘉祥追击太平军,在湖南道州失利被俘,被太平军编为“圣兵”。

    我想,命运让他有天地会和清兵的经历,对他的人生是一种历练。这些历练锻造了他的本领,也培育了他的信念。

    说起锻造本领和培育信念,不能不提张嘉祥。张嘉祥就是后来双手沾满太平军鲜血的张国梁。此人能征惯战,智勇双全但投机钻营,热衷功名利禄。张嘉祥少年时因打死当地强梁,在南海水域当了“艇匪”。道光年间,张嘉祥率众投入参加天地会。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他已统领会众 2万多人,以中越边境越南一方为基地,纵横南海水域,清廷和越南君主对他又恨又怕。侯裕田从小生活在梅江,又跟随张嘉祥在水上闯荡,练就了一身水上本领。后来,势头正劲的张嘉祥突然接过清廷递来的“橄榄枝”,率部归顺清廷,张嘉祥从此变身张国梁,血腥屠杀天地会同门,成为镇压太平军的急先锋。侯裕田矫健雄伟,智勇双全,打起仗来披锐陷坚,奋不顾身,很得张国梁的赏识。提拔侯裕田做亲信“标兵”,还在火炮营做了头目。

    侯裕田习惯水战,又精于炮船作战,这是张国梁的栽培。但张国梁也许不知道,几年清营生活,侯裕田人生观发生了深刻变化。黑暗腐朽的清营,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使是中上层军官,都动辄受到责罚打骂,甚至随时会被处死。当官的对士兵,更是可以任意欺凌。士兵与士兵之间,也互相倾轧。这种令人窒息的生存环境,为他投身太平天国新生活埋下了伏笔。

    狂妄自大的张国梁对太平军一路穷追不舍,终于在湖南道州吃了个大败仗。这个败仗的后果,是张国梁拱手把一手培养的侯裕田送给了太平军。

    史书记载:“洪、杨兵行至湖南道州,国梁跟追,与战不利,裕田为所获,弗杀,编为圣兵。”太平军对俘虏的清军头目,一般会诛杀,侯裕田被俘后不仅没有被杀,反而被重用。个中有其原因。一来侯裕田有多年的从军经历,会水战,懂火炮,这是太平军所急需的人才。更重要的是他出生嘉应州,和太平军许多将领是客家老乡。先说天王洪秀全,据《洪氏宗谱》,洪秀全原籍是广东嘉应州石坑堡村,后来迁入花县。巧的是,不仅侯裕田和洪秀全是嘉应老乡,而且侯裕田在加入天地会前,也是随父母迁居花县。再说东王杨秀清,他同样祖籍嘉应州,是“移居广西后的第四代”。冯云山和石达开祖籍一个是广东龙川县,一个是广东和平县,两县和嘉应州虽不相属但相邻,都是祖辈从中原迁徙的客家人。亲不亲,故乡人,太平军首领们相信,侯裕田能够为太平军效力。

    被俘的侯裕田也从太平军那里看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对于太平军昂扬向上的气氛,参加太平军的英国人伶俐在《太平天国亲历记》有记述:“中国最俊美的男人和女人只能在太平军行列中看到,这是奇怪的事实。这也许是由于他们不同的服装和发式”,“妇女摆脱了缠足的恶习,男子摆脱了剃发垂辫的奴隶标记,这是太平天国最显著、最富有特色的两大改革,使他们在外貌上大为改善,和在鞑靼统治下的中国人显出了巨大区别”。除了外观的改变,人的精神变化也是巨大的。侯裕田看到新政下生活的人们非常愉快,这里官兵平等,人人都有理想有奋斗目标。那就是:杀尽清妖,伐暴救民,创造太平世界。清军和太平军两相对比,侯裕田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太平军:“裕田感奋,遂以死报”。

 

    侯裕田对太平军的重要贡献,在于推广热兵器作战和组建水军。长期以来,人们关注他在具体战争中发挥的作用,忽视他在强化太平军战斗实力方面做出基础的又重要的贡献。

    侯裕田从“圣兵”到封王,几乎是火箭速度。如果仅凭攻打南京、桐城、上海等功劳,根本不可能位列王侯。这些战役,他都不是最重要的指挥员,功劳也当然不是他一人的。就算他在这些战役中立了大功,跟杨秀清、石达开、陈玉成、李秀成的力挽狂澜攻城掠地,也无法相提并论。但是他还是一路青云直上:癸好二年(太平天国年号,1852年)初夏当“圣兵”,癸好四年破格提升为桐城守将。戊午八年(1858年),封详天燕。庚申十年(1860年),晋封详天福。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晋封详天安。辛酉十一年(1861年)五月,晋封详天义。十二月,晋封忠诚二百十三天将,再积功至森王。义、安、福、燕、豫,是太平军五个等次的爵位,这种爵位在王以下、侯以上。我没有查到侯裕田封“豫”的时间,可以肯定的是,侯裕田在从军第六年封“燕”之前,就已经封爵。

    侯裕田官运亨通,打仗勇敢是其一,善于火炮攻坚是其二,与人为善颇得领导放心是其三,为太平军首领的嘉应州客家“老兄弟”是其四,最重要的,是他为太平军强大立下的“强筋健骨”之功。

    决定战争胜负的因素是什么?清大臣李鸿章说,打仗打的是钱,有了钱,打的是士气。马克思则认为,正义战争一定战胜非正义战争。其实两种观点都片面夸大了“矛”或者“盾”的作用。战争胜负靠的是综合因素。其中除了靠“士气(有时靠正义获得)”,还靠优势装备。两者阴极阳生,阳极阴生。

    太平军的装备如何呢?是不是斩木为兵,揭竿而起呢?回答是否定的。早在金田起义之初,太平军手中就有各种火器,据被俘士兵交待,紫金山太平军士兵每人都要携带一个装火药的布袋,可见火药被大量使用。咸丰元年(1851年)六月,清军缴获太平军火炮十多门,上铸“太平左右军”字样。太平军起义拥有热兵器,跟起义发生地有关。清末两广地区较北方开放发达,与洋人接触较多的两广人对火器及它的威力一点也不陌生,兼之中国民间早就有“一硝二硫三木炭”配制火药的方法,自造枪炮也就不是难事,广西桂平当地就传说韦昌辉“开辕门造炮”。

    侯裕田在清军炮营里当过差,他知道太平军土铳土炮的威力和洋枪炮不能相比,为提高战斗力,他竭力提倡购买洋枪炮。他自己也不失时机地多方购买。1858年10月至11月间,英国五艘军舰从上海沿江而上。军舰到安徽宁江(今芜湖)郡太平关,已封爵详天燕、统领水师炮船在此驻守的侯裕田不惜降尊纡贵,致书英舰总领巴克,以借洋炮火嘴为名,试探巴克愿不愿意卖洋枪炮。巴克以中立为由婉言拒绝。侯裕田不死心,过两天又致书,以信仰相同,同胞之谊,兄弟之情,商借洋枪一二、火药、洋炮火嘴若干。从中可见其殷切。只是巴克最终也没有给。

    实际上,在太平军与清军的战争中,欧美列强的中立,意图是险恶的。目的是坐山观虎斗,消耗中华民族的人力和物力,最终使中国人亡国灭种。所以一方面,他们维持着和清廷的官方公开军火贸易,另一方面,明里暗里纵容军火走私。所以侯裕田才敢于张嘴向巴克借买枪炮,而巴克客气谢绝,是因为他此行是去清廷签订和约,沿江考察租借合适的商铺。有求于清廷。

    在侯裕田等人的大力提倡下,太平军将士利用各种渠道购买洋枪炮蔚然成风,一度还出现太平军同清廷雇佣军华尔洋枪队争购军火的事件。洋枪炮的供不应求滋生了走私军火职业,使许多本来游荡无业的外国人变成财主。据记载,至1862年之前,太平军在装备洋枪炮规模上大大超过清军,忠王李秀成几千人的卫队全部配以洋枪,苏福省(苏州)城装备洋枪的士兵多达2万人。1862年10月淮军统帅李鸿章在给曾国荃的信中哀叹“敌中洋枪甚多,力可及远,皆闲散洋人、广东、宁波商船购运者,无法禁止。”湘军统帅曾国藩也感叹“敌之火器精于我者百倍之多”。先进的武器装备大大增强了战斗力,使太平军在发生洪杨内讧及石达开带兵出走的情况下,仍能东征北伐,开疆辟土。

    侯裕田除了重视太平军的部队“现代化”建设,还特别重视水师建设。组建水军,是侯裕田又一大贡献。

    侯裕田被捕后供说:自己“随同攻陷金陵(南京),充伪水师主将,管带炮船四五万人,节次抗拒官军”(供词中的“伪”这种篡改口供者立场的字是清廷记录者强加的)。可以看出,侯裕田对自己创建水师炮船屡次抗击清军很自豪。

    早在太平军攻占南京,改南京为天京建立政权时,侯裕田就开始发挥特长,组建和发展水军。太平军有规模等次不一的各种水师,有些有民船组建,可谓鱼龙混杂。在各水师中,侯裕田的水师不仅阵容大、而且大多是炮船,战斗力极强,纵横十四年,历经苦战,几乎伴随了太平天国始堪称“样板水师”。他驻守太平关(今芜湖境内)拱卫天京门户长达七年。镇守常熟三年,使清军不敢小觑。

    因为扼守着太平关之险,侯裕田可以往来驰骋,征收江南江北数郡的粮米经裕溪口运到天京,凭借水运之利,清军几次围困天京,都转危为安。除了粮米运输,水军在作战中更是发挥强大的优势。清人张德坚等编辑的《贼情汇纂》这样记载:“贼之伎俩,专以船为用,故近水之处受害最烈。”称太平军水师“所向无前,乘风急驶,飘忽靡常,一日行数十里,处处使我猝不及防。所欲城池不战即得,遍地金帛粮米,恣意掳掠”,“我兵单薄,每不敢遽近。及其窜也,我无船只,不能追剿,是比年贼之蹂躏沿江,几无御之之法”。清军总结与太平军交战失败的原因,认为五年血战,不能得手,屡次失败,都因为没有水师。可以说,在太平天国前期,由于重视水师建设,太平军占尽上风。

    有鉴于此,从1860年5月,曾国藩就上书朝廷组建湘军水师。湘军水师起步虽然晚,但背后是清廷和列强的公开支持,短短两年就后来居上,成为太平水师的克星。这之后,湘军水师与侯裕田的水师进行了惨烈的旷日持久的决战。

    1863年,侯裕田临危受命,坚守天京城外的江东桥要隘。当年从夏到秋,侯裕田率所部水师与蜂拥围困的清军进行了连月的惨烈苦战。参战的清军除了崛起的湘军水师,还有红单水师。红单船原为广东商人的出海大船,由海关发给红单以备稽查,所以叫“红单船”。这种船不仅船体大而坚实,可安炮二三十门,而且航速快。清廷看中了这一优势,专门征集组成红单水师。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侯裕田拒垒死守,炮击清军。堡垒之下,清军多名主帅殒命,壁垒之下清军更是死尸枕藉,展示了侯裕田的指挥能力和部队战斗力。曾国藩久攻不下,遂以高官厚禄的老手段,“设计解其党羽”。太平军内部的叛乱,使侯裕田“孤立不能守”。八月十二日,在清军连续几十天的攻击下,侯裕田堡垒被攻破,退保天京。

    1864年7月天京失陷,侯裕田剃发易服出走上海,不久又乘船来到香港。他化名何雨田,在香港上环开设金成泰店。他名为商人,却不忘联系流亡在香港的太平军故旧,在他的周围聚焦了一批同情太平军的人士,他们关注时局的变化,打听太平军的消息,为太平军余部的斗争提供必要支持。

    太平天国覆灭后,南方各地太平军余部各自为战,仍然坚持反清斗争。其中侍王李世贤从江西转战福建,接连取得胜利,占有漳州、龙岩、永定、南靖、云霄等地,拥有部众十几万人。但当时的八闽地区地瘠民贫,加上清军的封锁,粮食弹药等军用物资十分缺乏。李世贤辗转打听到侯裕田在香港接济太平军的事迹,派人找到侯裕田,希望他能帮助太平军筹措粮食和军火。侯裕田慨然应允,假借生意为名,从洋人手中购买大量军需物资,秘密运往漳州。还四处派出探子,刺探清军情报,为李世贤的太平军做了大量工作。

    侯裕田的被捕可谓是冤家路窄。据当年的《上海新报》报道:侯裕田“隐匿数月,人皆不知。适有商人陈镇杰,系前被侯贼魁毒害者。偶到香港,与侯贼魁遇诸途,遂踵其尾,访其住址,侦知确实,即行回省禀报督抚,带同武员到港拿获,即解英官审讯。”另据当时媒体披露,陈镇杰本来就是清军雇佣的探子。他曾经以经商为名,到上海刺探太平军情报,被侯裕田抓获,侥幸逃脱。太平军失败后,陈镇杰就又被派往香港,秘密缉查漏网的太平军将士。陈镇杰跟踪探知侯裕田的住址,立即返回广东省督抚衙门告发,带领清军抓获侯裕田,送交香港政府。

    侯裕田虽然在香港被抓获,按照政治犯不引渡的国际法原则,港英政府理应拒绝引渡侯裕田。清政府和香港总督串通,清政府不承认抓获的是侯裕田,坚称是一个叫“何雨田”的海盗,要求引渡。香港总督也乐得装糊涂卖人情,把侯裕田当作了海盗。1865年3月21日,侯裕田被押解到广州。

    曾经当过太平军的英国人伶俐在《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中写道:侯裕田“由香港警察上了手铐解送广州。他到达广州后,即被监禁。次日押至清朝官吏面前受审。他并不声辩,承认自己是太平军首领。”侯裕田被捕时起,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押解一路泰然自若,谈笑风生,还以天国重臣的身份摆起谱来。侯裕田登临广东地面时,坚决不肯步行,必须乘轿方肯进城,香港警察只得为他雇了轿子。侯裕田经历了广州州衙、抚宪、督宪各级审讯,不管哪级衙门的审问,公堂之上,他都表现得异常踞傲。“强项自持”、“岸然站立”,衙役按住脖子强迫他跪下,他宁死不肯屈膝。借庭审之机,他痛斥腐朽残暴,宣传太平军革命的正义性,夸示太平军取得的辉煌业绩,嬉笑怒骂,慷慨陈词,“百姓環堵觀者甚眾,聞之有泣下者”。

    生死考验,是最可靠的试金石。百年之后,我们仍能因这一细节而感动,从中看到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细节的一道闪电,可以照亮整个人,照亮人的一生。比如荆轲的一刺,虞姬的一刎,刘伶的一醉……因为一个亮丽的细节,足以说明一切。

    与侯裕田大义凛然的同时,清廷官吏表现得相当猥琐。广东巡抚郭嵩焘先是参与诋毁侯裕田的政治犯身份,诬称其为海盗卑鄙引渡。后又虚夸战果,以捕获森王侯玉山、振王侯玉田、尧王侯观胜上奏清廷。

    早在侯裕田香港羁押期间,反清人士就找到英国人伶俐。希望他能营救侯裕田。伶俐对太平军怀有深厚感情,他在结婚证上称自己“前太平军上校”,去世后死亡登记职业也是“前太平军陆军上校”。伶俐得知侯裕田将以海盗之名被引渡,十分愤怒,他多方奔走,向港英政府申明侯裕田是太平军高级将领。因为侯裕田在港英政府没有名气,情急之下,伶俐使了个“昏招”:他弄真作假,向广东所有报馆通报信息,称侯裕田是屡次打败戈登“常胜军”的谭绍光的继任者。结果真作假时真亦假,好心办错事,伶俐很快被记者查实造了假,这也使诬谄侯裕田为海盗更有了口舌。

    侯裕田押解广州,清政府才承认逮捕的是侯裕田。据《中外新闻七日录》当时的报道:“将江南伪王侯裕田解到省……即于十四日请皇令出法场凌迟。”这是1865年5月8日,侯裕田被引渡广州的第四天,清廷派按察使郭祥瑞、督标中军副将施溥监视行刑。

    伶俐在《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详细记述了侯裕田所遭受的惨无人道的折磨,“清朝官吏以处决政治犯办法将他处死,即把他绑在一个十字架上,先从他的脸颊上割下一片一片的肉,然后再挖手臂和大腿里面的肉,最后在他尚未断气之前,把他开膛破腹。”

 四

    侯裕田法场受戮,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在他的家乡梅州,他的名字依然不载族谱。史料记载,侯裕田出生在梅州三角地梅塘村。从南宋到如今,梅州侯姓有着完整的和较为晰的家族传承体系。侯裕田去世57年后的1922年,梅州侯氏又一次修补完善了族谱。族谱共分十四卷,各分支明晰。梅塘村的侯姓族谱不见侯裕田,也不见侯管胜和侯观胜,显然,避免株连,使族谱不留污点,修谱人刻意把他的名字从族谱删除了。

    孙中山感叹洪秀全等志士没有赢得身后名,他说:“朱元璋、洪秀全各起自布衣,提三尺剑,驱逐异胡,即位于南京。朱明不数年奄有汉家故土,传世数百,而皇祀弗衰;洪朝不十余年,及身而亡。无识者特唱种种谬说,是朱非洪,是盖以成功论豪杰也。”“ 洪朝亡国距今四十年,一代典章伟绩概付焚如,即洪门子弟亦不详其事实,是可忧也。”社会大变革中,很多有志之士为实现人生理想和价值投身洪流,血染疆场。其身后,如果所从事的事业成功,则名留青史,光宗耀祖,反之则不仅身败,而且名裂。侯裕田参加的是农民起义。从陈胜到李自成、洪秀全,历来失败的农民起义皆为道统思想所不屑,甚至视作大逆不道。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下,侯裕田不入祖坟,不录族谱,就不奇怪了。

    梅州侯氏家谱记载,梅州侯氏祖上是中原人,因为躲避北方战乱迁徙福建宁化。南宋晚叶,宁化乡贡进士侯安国任梅州教授,掌管当地教育和考试,就定居梅州,成为梅州侯氏一世祖。侯安国在倡导“民勤耕织”的同时,尤其注重“士敦诗书”,他规定一人上学,可以免除全家劳役,使蛮荒的梅州文风大盛,成为继程旼、刘元城之后又一位梅州文化启蒙者,被称为“南国孔子”。

    也许是祖上的遗风,侯安国的后人侯裕田也十分重要科考选拔人才。他治理常熟,“劝各乡官廉明勤干,教四乡诚心向忱,各安生业,完粮纳税”。同时“招募贤才,广收武士。”在考试选拔文武生童前,遍贴告示,敦促乡官积极宣传动员,保证足额考生参加科考。他还在兵营选拔人才参加考试,陆筠《海虞贼乱志》里说侯裕田“发伪札饬各师旅帅,每师名下送考文者五名,考武者一名。”渴慕人才之心,和乃祖同趣。

    侯安国和侯裕田命运也颇为相似:两人都反对民族压迫,一个反元,一个抗清。侯安国生当宋元之交,他以春秋大义鼓励学生保持民族气节,抗击异族入侵,培养出追随文天祥抗元的英雄蔡蒙吉。侯裕田更是身先士卒,以身殉了驱逐鞑虏,创建太平盛世的事业;两人都身后寂寞。侯安国辞世后,元人把他的诗文集焚烧一空,坟墓也被元兵毁坏,从此杳不可寻。侯裕田生被冠以匪寇之名,不能魂归故里。

    所不同的是,侯安国提倡的尊孔崇儒、忠勇报国的文治之功符合统治阶级需要,所以在侯安国去世四百年后,顺治帝诏令礼部奉旨崇祀侯安国为乡贤,请入县学乡贤祠春秋配祭。侯安国自此得到国家层面的褒掖。而以武力挑战皇权的侯裕田就不那么幸运了,他的行为为时势所忌讳,风云叱诧,忠肝义胆都被忽略。

    还原侯裕田的家世,让他的英灵回家,是对逝者能够做到的安慰。

    据梅州侯氏族谱所记,侯安国是开基的一世祖,生四子,只有第四子侯德升传有后人。此后几代血脉不旺,到了第七世侯南波,生九子,梅州侯氏基本都是侯南波后裔。到第十世,有一支开始在三角地梅塘村繁衍生息。十六世侯兰魁在梅塘村生五子。其中第五子侯子进生三子,分别是侯名扬、侯名德、侯名成。

    侯名德、侯名胜分别生子侯运盛和侯万盛,脉络简单而清楚,只有侯名扬的子嗣留有疑点。侯名扬家谱记载有四子:思官、阿二、阿三、阿五,独缺四子。为何不按辈份而潦草取名?难道四子就是侯裕田(侯管胜)?

    “名”字辈之后是“盛”子辈,在族谱中,“盛”与“胜”通用。也就是说,侯管胜的“胜”字,有可能是辈份字。

    假定没有出现的四子是侯裕田,年代、辈分和地点都是对的。那么侯裕田从家谱上删除,则出于对他声名的顾忌。其他几子取名思官、阿二、阿三、阿五,也许正基于不想让人联想到侯管胜。

    家谱还记载侯运盛有三个儿子:增喜、增禄、增福,其中“增喜,运盛公长子,己未被长发掠去。”称太平军为“长发”,说明修谱者对太平军的敌视和蔑视,也间接说明侯裕田为何不能入族谱。“己未”指1859年,这一年,太平军攻占了嘉应州(梅州)。族谱中提到侯增喜的下落是被太平军“掠去”,肯定是“掠”不是杀,说明修谱者是知情人。

    2014年,梅州侯氏后裔侯闻曾经到梅塘村五队,对侯增喜的祖屋进行实地考察。他发现了遗落在草丛一块残碑。残碑虽缺,仍可清楚看到墓主是十五世诚生侯公及其妻黄氏,还有其子“兰魁”的名字,更惊喜的发现是,墓碑左下角修墓人的名字栏,清楚地刻有“廿世孙增喜、增禄、增福……”的字样。

    侯增喜被太平军掠走,是否跟侯裕田有关系,不得而知。作家谢友祥的历史小说《梦断嘉应州》有涉及侯裕田的情节。说太平军攻陷嘉应州时,侯裕田村里侯全、侯成主动投效太平军,其中侯成原为侯裕田外甥,他自述“舅舅未娶出门,一去多年,外婆当他死在外路,怕侯家绝种,姑子归宗,过房我为孙”。不知道侯成是不是侯增喜的人物原型。不过,没有子嗣而过继亲人之子是常有的事,侯裕田将堂侄“掠走”当作子嗣栽培,也在情理之中。

    侯闻对梅塘村的考察还有个重要发现,就是当地侯氏族人虽然不知道侯裕田其人,但口口相传祖上有人当过“海军司令”。这或许暗合了侯裕田当太平军水军统帅的一事。

    依据族谱记载和实地调查,可以推测侯裕田是侯名扬的四子,是侯安国的第十九世孙。当然,推测需要进一步证实,截至目前,侯裕田的身世依然是谜。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但愿这句话不是殉道的侯裕田的宿命。

 

 

           2014年12月1日至16日于宿州病蟹斋

    作者介绍:侯四明,男,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生于安徽宿州,现就职于安徽宿州广播电视台。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散见《福建文学》、《诗刊》、《散文》、《安徽文学》、《星星诗刊》、《诗林》、《诗神》、《诗歌月刊》、《绿风诗刊》等报刊杂志,作品收录多种选集,多次在全国大赛中获奖。出版有诗集《蝴蝶,回家的花》,长篇报告文学《蔡玉昊》,长篇纪实散文《崛起埇桥》,长篇历史散文《宿州文化春秋》、《宿州文物》、《话说宿州》等,系安徽省作家协会理事会理事,安徽省散文家协会理事,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华侯姓世界联谊总会副会长兼文化艺术联络部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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