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文化】中篇小说:府河沿人家--司家老屋

    中华司氏网 2009年8月16日 司姓网辑


 

府河沿人家--司家老屋


      冬日的府河,静谧安详。清清的河水,绕过临河镇,缓缓流入大江。 
      杨柳掩映的河堤下,离临河镇不远的锦绣大垸里,今天却异常热闹。一群年轻的姑娘媳妇们,正嘻嘻哈哈,涌向村西的“司家老屋”。还有人在不断相呼:“走,看喜事去!”在村口商店门前晒太阳的老人,摇头瘪嘴,说:“毛头伢们,爱赶热闹!锦绣大垸,开门相见,谁家鸡抱窝狗下崽,不都了如指掌?什么时候,那傻的傻、懒的懒的老司家,能冒出个‘喜’?”走在最后面的大姑娘何大拿,顽皮地说:“老叔,别看老黄历了,你知现在是什么时代?‘九十年代,火车加快,男人蓄长毛,女人露脐带!’奇事何时没有?” 
       老司家今天还确实有喜。司婶从省城她二女儿司启泰那里,为她的傻子大儿司启康“捡”回一个媳妇!看热闹的人,快要挤破门框。司婶喜笑颜开,热情地递烟发糖。推推搡搡的姑娘媳妇们,瞅着斜靠在坐椅上新来的女子,交头接耳,品头论足。瞧那含羞的女子,有十八九岁,粗粗的短辫,红扑扑的脸。穿着鲜红的羽绒袄,淡绿色的灯芯绒裤,配着黑色的皮鞋,果然象个清秀的“新娘”!姑娘们“啧啧”称赞,议论纷纷。当听说是给傻子大毛弄的媳妇时,都“哟——”的一声,惋惜!有人大声感叹:“鲜花插在牛屎粑!”离开的人们,七嘴八舌,争论不休。有的说:“看那女孩不傻也不残,怎么同意嫁个傻子?”有的说:“怕是来路不正?如今的事,鬼知道!”
       锦绣大垸,传着疑惑的新闻。 
       省化研所,星期一早晨。司启泰上班,看见门房侧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好奇地打听是么回事?保安说:“这是个叫化子,赶走了,又来了,昨晚躺在这里就不动了。”司启泰弯腰摸了摸,发现正奄奄一息,她向领导请了假,把这个女乞丐送到医院。经急救,是饥渴虚脱,寒冷感冒,观察治疗了一日一夜,基本好转。司启泰给她加了衣服,问她家在哪里?为何流落街头?那女人,低着头,不言语,紧紧地拉着司启泰,伤心地流泪。司启泰跟当中学老师的丈夫打了电话,把这个女乞丐带回自己的家中,让她洗了热水澡。那女子竟然精心梳理,还扎起了两条粗粗的短辫。司启泰又拿出自己穿过的衣服,那女子穿得得体合身。司启泰惊奇地发现,原来是个漂亮的少女!那少女十分感激,双膝跪在司启泰面前,决意给她做佣人。司启泰将她拉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一次问起了她的身世。那少女犹豫了一阵,断断续续地告诉司启泰:她是四川大巴山观音镇岩板坳人,今年十九岁,二岁时父亲病死,母亲到观音镇烧香,跟一个“外来”的人走了,从此渺无音讯,奶奶哭瞎了眼。她与瞎奶奶相依为命,十六岁时,瞎奶奶去世了。一个远房的表叔接济她。前年,观音镇的人传说外面的世界精彩,好多人都出外打工。今年春节一过,她也跟着表叔闯了出来。到这里换火车时,人多拥挤,跟表叔失散。人地生疏,人海茫茫,无法找到表叔。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受过侮辱和欺骗,她都坚强地逃过了凶险。过了夏季和秋天,眼下寒风骤起,筋疲力竭,才倒在这里……少女说得泣不成声!司启泰给她倒了热茶,少女从身上掏出几张脏兮兮的纸,司启泰打开看到,是身份证复印件和村里开的路条,还有一些招工的广告。司启泰相信这少女,确实是个落难的姑娘。安慰她说:“我们年纪轻,又是工薪族,不请保姆。你先住我这儿,我慢慢给你想办法。”少女感激地点头应允,在司启泰家里住了下来。 
       世间的事,也是这么巧。司婶惦记她的小外孙女,来到二女儿家,却遇到这落难的女子。缺少母爱的姑娘,一见到慈祥温和的司婶,一见如故,象见到了亲人。晚上,司婶和这姑娘睡在一起,姑娘又向司婶讲述了她伤心的身世。司婶安慰她说:“天无绝人之路。总是会有办法的。”过了一会儿,司婶试探地对那姑娘说:“我有一个二十六岁的傻儿子,想招个媳妇,不知你愿不愿?”落难的姑娘流浪了半年,尝尽了辛酸,只盼有个安身之所。听司婶一说,她没有思索,立即满口答应:“可以,可以!”又住了一日,司启泰给她买了新衣,这就跟着司婶,来到司家。
       看热闹的人走了。司婶叫“伢们都过来”,四毛、五毛、幺妹,一下子整齐地站在老妈的面前。大毛站在他住的小房门后,袖着手,夯着腰,从虚掩的门缝里,偷偷外瞧。老妈连喊三声“大毛”!也不见他的动静。老妈发现少了三毛,幺妹告状说:“三哥吃了饭,碗都不洗,跑了。”老妈暗暗叹息。然后,把“新娘”拉在怀里,对着眼前的儿女们说:“这是你们的大嫂,今后谁敢无理,我敲破他的螺丝骨!”接着,指着幺妹说:“今天起,跟你住一起。你那小床窄了,四毛去帮忙加一块板子。”幺妹活泼地跳了起来,说:“不窄,不窄,我抱着大嫂一起睡。”四毛五毛在一旁挤眉弄眼。“新娘”羞涩地低着头,难为情地说:“不好叫啥子大嫂哩!我叫转运,姓丁,啷格起都喊我丁转运!”一口浓重的四川方言,说的一屋人甜甜地笑。丁转运好奇地观察这繁杂的家,一排整齐的儿女,只见老妈一人忙个不停。过了一会,又见一个高高的男孩进门。幺妹去接过男孩的鱼篓鱼网,高声喊:“妈,三哥弄了好多鱼虾回了!”那三哥进门就盯着新来的客人。老妈心烦,但象是碍着面子,嗔怒地说:“要指望你当家,我们不都要喝西北风?”那男孩尽管是高高的小伙,却低着头,听妈的训斥。不过那贼眼一直没离开过新来的客。幺妹踮起脚尖,凑上她三哥的耳朵,说:“告诉你,这是妈弄回的大嫂子!”三哥用手刮了幺妹的鼻子,说:“多嘴!” 
       麻利的老妈,很快做好了一桌饭菜,幺妹高兴地一碗一碗端出,摆在堂屋中间的大八仙桌上。烧芋头,焖南瓜,油煎参子鱼,韭菜炒干虾,青椒炒腊肉,腊鸡煨藕汤,还有一碗“红心油沙黄”的咸鸭蛋。地道的府河沿农家菜,诱人的香气洒满屋内。一家人围坐吃饭。妈把转运拉在一起,坐在上位,对转运说:“这都是我家自产的农家菜,没有什么稀奇。你第一次到我家,是我的上客,我也没有特殊的招待,反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转运从没见过这么丰盛的菜肴,也从没有人专门请她坐八仙桌吃饭,记起几天前的伸手乞讨,心里好不自在,极不好意思地低头,只顾扒饭。老妈不停地给她夹菜,她一抬头谢过老妈的菜,却碰到坐在对面三毛的眼光,心里一阵紧张。
      老妈放下饭碗,就去了大毛的房间。挂了塑料浴罩,打来热水,替那傻大毛脱了衣裤,帮他洗澡。两天不在家,那傻儿已是一身骚味。老妈帮大毛洗完澡,卷起脏衣,按在盆里搓洗。收拾完毕,又去菜园、鸭棚、猪圈,转了一圈,直到那闪着雪花的黑白电视机里,电视主持人说了再见,才停下手脚。接着来到幺妹的“小闺房”,坐在已加宽了的床边,跟转运拉起了家常。妈说:“你也看见了,这就是我的家,象一窝鸡!我们老司家,原姓司马,简称‘司’。司家那朝代在这里落脚,我们不知,我们只不过是普通的农家。我那三儿常把什么‘司马相如’、‘司马迁’,还有什么‘司马光’的,挂在口边念叨。其实,那些古人,与我们哪沾得上边?不过,我们老司家祖上,在临河镇开过染织厂;在这锦绣大垸里,也有过三进三出、高墙出垛的房宇;是附近有名的‘司家老屋’。后来败落,拆了老屋,变卖材料,糊口。现在这套红砖红瓦的房子,是他爸年轻时做的,已有三十年了!”提起往事,老妈很沉痛,轻轻地抹过眼泪,接着说:“他爸背了多年‘资本家子女’的帽子,在省城毛巾厂做浆纱工。我十八岁时嫁给比我大十岁的他,图他有个吃商品粮的户口。哪知也栽进这“剥削阶级家庭”的坑里。不巧,我又接二连三生了他们四男二女,成了出名的‘家大口阔’的贫困之家,在那艰难的岁月里,糊口都难,哪还有什么讲究?我背儿驼女,出工种田,还年年做义务工修河挑堤,没落过人后,也没要过政府一分钱的救济。改革开放的那年,他爸摘了‘帽子’,毛巾厂提拔他当了技师。可是没做几年技师,哮喘病,去世了,可惜离退休只差一年!撇下我们孤儿寡母,艰难地支持风雨飘摇的家。幸好,没过两年,实行土地承包,我带着伢们承包了十亩田,渐渐地市场也开放了,我种菜养鸭,可以换点活钱,这才一天天走出困境,伢儿们也都能上学读书。二丫头有志气,背粮背菜读完高中,考上了大学,前年大学毕业,当了工程师。他们兄弟姐妹六个,除了老二是我的帮手外,其余全是包袱,就是那已过了二十岁的三毛,高中毕业都两年了,还在浪荡闲玩,人大了,我管不了他!我最不放心的是老大!可怜我这大儿,提起我就寒心。他出世没满月,就得了怪病,四处求医不好。那个年头,不仅缺医少药,象我们这种家庭,更难得到好的治疗。后来病算好了,却留下‘脑瘫’的后遗症,成了拉撒要人照顾的傻子!你知道,虽是傻子,也是娘身上的肉。我象对婴儿一样,已伺候他二十六年,现在还是浑浑噩噩,离了我就不能生存。我是想找个积德的人,代替我照顾他,我死了也好闭眼。那天听到你同意,我喜之不尽!不过,我还没有最后决定,你看看再说,你觉得可做我的大儿媳妇,我烧高香磕头谢你!你觉得不能做大媳妇,做我的闺女,我照样疼你,决不亏待。我老婆子为人,一生诚恳真实,你可查可访。”丁转运认真听完老妈的话,觉得句句有情有理,听得亲切贴耳。当晚,她在这陌生的床头,辗转沉思,未能入眠。 
       接连几天,老妈带着丁转运,屋里屋外熟悉环境。还带她去了临河镇。丁转运走进这湖乡小镇,看到高楼林立,生意繁忙,好不热闹。她惊讶,这乡村小镇,比她老家县城还繁荣!接着,又跟着老妈上了宽阔的府河大堤,在茂密的柳林间,展望堤下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园,纵横交错的河渠,把这平坦的田川划成棋盘。她“啊呀呀”地惊呼,好象在画中一般。老妈说:“这府河沿,土肥水足,插根棒棒也能发芽。这几年国家政策好,各处大变样。我看只要人勤快,不仅不愁吃,也能出奇迹。”丁转运慢慢地认识这陌生的土地,渐渐地安定下来。可是她留心那傻大哥,没有看到一点可以交流的感情。看到老妈已开始请人粉刷房屋,知道老妈的用意,心里砰砰急跳,一股激烈的思想斗争,使她不安起来……
      丁转运脱了新衣新鞋,逃到临河镇砖码头,求告一条运砖船的老板娘,把她带到了省城,又踏进熟悉而又陌生的街巷。她看着匆匆过往的行人,自问:我到哪里去?单薄的衣衫,抵不住冬日的寒风,竟在瑟瑟发抖。她思念温暖的救助,又生怕撞见那善良的好人。矛盾使自己忐忑不安,尽选小街小巷,小餐馆门前的火炉边避寒。熬过了二天一夜,饥寒交加,伸手向炉边取包子的小工乞讨,小工“滚,滚!”一阵奚落,她悻悻地缩回手来。但那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实在诱人。她眼疾手快,偷了二个小包子,不顾烫嘴,塞了一个在口里。小工发现,拾起扫帚打来,她慌张地逃进小巷,身后的讥笑声,不停地传来,刚刚树起的人格的尊严,又遭到伤害。鬼使神差地逃向河边砖船,盼想女老板收留。她跟着卸砖的工人,再一次踏上船舷。忽听身后岸边有人说:“好象是她!”“就是她”!她惊慌地跑向后舱,哪知这“旱鸭子”脚板巴不住船舷,扑通一声栽进河里!女船主见有人落水,大呼“救命!”岸边说话的人中,一个高个的男青年,扔下外衣,急忙跃入水中,很熟练地扎了个猛子,将那落水女子托出水面,顶上船舷。女船主伸手拉进船舱,认出是曾搭船的女子,忙找出干衣替她换好。岸边说话的人也都涌上船来,救人的男子上船借了干衣,惊讶地认出,救出的女子正是他们寻找了三天的“大嫂”!跟上船的青年中,何大拿脱下自己的棉大衣,将“大嫂”包裹起来,一行人谢过船主,拥着转运,又一次走进司启泰的家中。
      丁转运真诚地认司婶为妈,重回锦绣大垸已过半年。她跟着老妈,田埂禾场,河边港汊,一双肥厚的赤脚,习惯了府河沿松软的泥土,明亮的大眼,已抹去忧郁。还常常主动跟大毛洗头,清洗他的脏衣,似乎寻找交流的契机。哪知那傻儿,象老鼠见了猫,见到转运就颤颤惊惊,甚至尿在裤裆里。老妈实在恼恨,破天荒地拧那傻儿的屁股,留下一片片紫痕。转运觉得这傻儿怪可怜,常伸手拦住老妈。
       丁转运的正常出现,消除了锦绣大垸一些人的疑虑,对慈善的司婶增加几分敬意,那何大拿还和转运做了朋友。那个一直在混沌中消遣的司三毛,不知是丘比特的神箭挑动了他的顽心?还是这沸腾的现实振醒了他的迷梦?突然跟老妈提出,到毛巾厂去打工。老妈跟毛巾厂办公室打了电话,回家后,备了些土产礼物,叫三毛到毛巾厂找厂办主任吴仲华。三毛知道这小吴是老妈的远房内侄,还是当年老爸的徒弟。他很顺利进了毛巾厂做合同工,仍然浆纱。
       清明前后,府河沿犁耙水响,处处蛙鸣。重拾生活信心的丁转运,在这迷人的新天地里十分喜悦,跟着老妈,犁田,插秧,栽芋头,点黄豆,喂猪养鸭,采莲挖藕,打渔摸虾,妈说她比那三毛强十倍。临河镇通往锦绣大垸,修了宽畅的水泥公路,小机动车,一支烟功夫跑个来回。蔬菜,禽蛋,鱼虾,莲藕能及时送去卖钱。去年留下的几十只老鸭,有五六十只鸭下蛋。每天早晨,鸭棚里一地白花花的鸭蛋。转运看着,象是天上撒下的“银子”,她天天第一个开门兴奋地去拾蛋。老妈秘制的“司府咸鸭蛋”早已远近闻名。老妈常让转运送到镇上市场里去卖。顾客认识司家特制的竹筐,和那与众不同的腌蛋的红泥,落地就有人买走。丁转运从没有现在这样走运。小时候,瞎奶奶养的鸡,鸡蛋总是留着到商店换油盐,从没有卖过现钱。有一次换了两只洋蜡烛写作业,还遭瞎奶奶一阵打。岩板坳没有电,瞎奶奶也从来不点灯。今天在这里,丁转运卖了咸鸭蛋,欣喜地收好那大把的钞票,心里很神圣!这饱经苦难的女儿,从不乱花一分钱,售货回来,分厘不少,交给老妈。老妈把给她三元、五元的零花钱,她总是转手支援了幺妹。老妈对这“闺女”越发信赖。丁转运尝到生活的乐趣,做人的尊严,精神大变。出进活蹦乱跳,还经常哼着从幺妹那里学来的,今年最流行的歌曲《小芳》,“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不忘怀”,象捡回了失去的童年。起伏的胸脯和那绯红的脸颊,焕发少女的青春,锦绣大垸人见人夸,都说这转运女,让老司家转运!
      老司家迎来一九九四年转运的新年!
      除夕那天司启泰和她女婿带着三岁的女儿媛媛,早早回到家里,他们带回一台十九吋大彩电作年礼。接着,三毛司启恒也赶了回家。这三公子,宽松的羽绒袄,紧绷屁股的牛仔裤,头发上还刷了一绺黄毛,一派时髦的帅哥。他交给妈五百元过年费。老妈接过新版的百元大钞,高兴的说:“二十一年了,终于给妈一次回报!”三毛还兴奋地告诉家人:“毛巾厂实行改革,吴仲华已辞职下海,办了经营公司,我已被他聘去做业务员,秋天出差青岛、廊坊,还去了北京。”他拿出在北京天安门前的照片。幺妹和五毛抢去给妈看。三毛悄悄塞给转运一张,转运扭捏着不肯伸手,后来还是悄悄地塞进了口袋,三毛又趁机递给转运一个装着衣服的提袋,转运接过,赶紧跑回“小闺房”。
       年代久远的老屋,今天装点得春意浓浓。堂屋上方原来贴着“天地国亲师位”的地方,四毛挂上了新购回的巨幅红梅彩画,画中虬虬古枝上,艳丽的红梅怒放;下方春台正中,摆着老司家祖上留下的唯一一件古物:一尊大肚细颈的青花瓷梅瓶;幺妹把刚从同学家折回的一捧金黄色的腊梅花,插在瓶里,腊梅吐着幽幽的清香,和画上的红梅交相辉映。梅瓶两边插着一对硕大的红蜡烛,蜡烛上还写有吉祥如意的金字,使这堂面增加几分庄重。小媛媛要她妈掐了腊梅花挂在胸口,小姑娘兴奋地满屋穿梭,把新春的芬芳带遍全屋,大门娄子的上方,吊着圆圆的宫灯,大门框上贴了二女婿写的春联:
       府河春晓碧翠田畴欢唱希望歌
       司门兴隆铿锵儿女谱写奋斗曲
       横批是:春色满园。
       妈在上午起就办好了丰盛的团年饭,浓香沁心的佳肴散满全屋,使年意更浓!
       按照司家的传统,今天是要祭祖的。老爸去世后停祭了三年。妈说,老司家今年跟着社会兴旺起家,不能忘了祖先。古典的钱纸香烛、三牲供品,现在不用。但是设席祭酒,向祖先叩拜是不能再省的了。
       堂屋中间大八仙桌上,摆满了鱼肉菜肴,杯筷碗碟,也如同开席一样摆就,小酒盅里还斟了酒,桌下坐凳也整齐安好。堂上红烛高照,门外鞭炮轰鸣。老妈梳洗穿戴整齐,带着大毛,毕恭毕敬跪在八仙桌的下方,面对那空无坐人的酒桌和堂上的红梅画儿,叩头行礼。虔诚地祷告:“祈祖宗保佑司门合家吉祥康泰,儿孙顺遂平安。”随后儿女们也依次下跪叩拜,拜罢,三毛将那酒盅里的酒,洒在四方地下。
       这世代相传的祭祀,表达后辈人对先辈人的思念与敬仰。丁转运过去从没见过这浓浓的乡俗,感到格外的神秘与新鲜。她开始认识司家的文化传统。不同的是,她在叩头时,心中是在拜她的瞎眼奶奶。
      祭祖后,合家围坐吃团年饭。老妈带着大毛当仁不让地坐了上席。众儿女一致起立,向老妈敬酒,向老妈拜年。唯有小媛媛,学着刚才祭祖时大人叩拜的样子,她跪在桌的下方,合手说:“给外婆拜年!祝外婆健康长寿。祝爸爸妈妈姑姑舅舅发财!”小姑娘天真的举动,引起全桌人的欢喜,老妈立即下桌,抱起这可爱的外孙女,一股暖暖的天伦乐趣漫过全身!她给媛媛发了压岁钱,也给幺妹、转运、四毛、五毛发了红包。正在欢乐时,三毛身上响起“嘀嘀”的叫声,他起身到外面找电话,回来说,明天有同学来家拜年!老妈好奇地问那蛐蛐叫的是么玩意?四毛立即告诉妈,“这叫苛机,是移动通讯,我家要有电话,接苛机就方便了。”二毛也亮出了苛机,只是她已关机,没让它响。幺妹嚷嚷要装电话,说她同学家里有人装了电话。二姐夫接着说:“不用多久,会人人都有移动电话的!”妈听得很玄乎,但她确实感到不只是司家迈出了兴旺的步子,我们的整个社会在前进!
       一家人正热烈讨论未来,妈发现转运不在场。幺妹急急跑进“小闺房”,推开虚掩的门,轻手轻脚地走到正在试衣的转运的身后。转运没有觉察,正在得意地欣赏那件米色的羊绒外套,眼前还摆着三毛在天安门前的照片。幺妹轻轻地撞了转运,调皮地说:“有电了?”转运吓了一跳,赶忙脱下衣服,收起照片,嗔怪地说:“冒失鬼,吓死我了!”转运满面绯红,来到席间,众目睽睽之下,更不好意思,但那兴奋的心情早已溢于言表。其实,妈已看出究竟,宣布散席,自由活动。
       二毛夫妇,带着女儿,到院子里燃放烟花。转运跟着三毛,悄悄地溜出院门,来到西墙外的大柳树下,三毛问:“那衣服喜欢吗?”转运答:“喜欢!”“怎么不穿?”“现在穿了不可惜!”他们相视着,在寻找话说,但是什么话也说不上来。转运低着头,手捻着衣角,一只脚在地上来回画着什么。谁也没有讲话,只听见对方的心跳。寂静一刻后,不约而同的仰头,看院子里放出的五彩烟花。三毛说:“好漂亮的烟花!”转运说:“我从没见过这热闹的场子哩!这花花,只在电影里见过!”三毛拉起转运的手,转运顺势靠进三毛的怀里。腾空的、灿烂的五彩烟花,照亮了司家老屋,也照亮了这一对人幸福的脸……
       幺妹、四毛、五毛围着老妈在看电视,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正火热地进行,晚会主持人倪萍那甜脆的“给全国人民拜年”的声音,传进司家老屋,传进老妈的耳朵里。老妈拉着幺妹的手,闪着欣喜的泪花说:“我们和全中国人在一起团年!”
       阳春三月蜂飞蝶舞。三毛乘着新开通的班车,不到半月就跑回一次。幺妹注意到,转运的辫子扎的紧紧地,衣服换得鲜鲜地,猜到准是三哥要回,她向妈报告这秘密。一向不爱田间活儿的三毛,现在一回就往在田里的转运身边跑。妈觉得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了。这天,三毛从菜地回家,妈在猪圈边拦住他,直截了当地问:“你喜欢转运?”三毛半天没有准确回答,他不知妈的意图,怕妈仍为大哥着想。老妈猜出他的心思,干脆把话挑明说:“你们要是真心愿意,我今年年底跟你们把婚事办了,免得你象掉了魂似的!不过,丑话说在前,你若对转运不诚,小心我不客气!”三毛象得了令箭,爽快回答:“哪能!”
       当晚,老妈来到“小闺房”,挨着转运坐在床边,问:“到司家,怕有一年多了?”转运回答:“一年零三个月了。”妈问:“还想家不?”转运急急地摇头。妈又问:“你看我家三毛怎样?”转运把头低得下下的,只露出嘴角的笑纹。妈说:“你们的心事,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我那三儿,走花溜水的,配不上你。不过,只要你们真心愿意,我打算年底跟你们把婚事办了,你看行不?”转运把头低得更下了,已伏在妈的腿上,别看已到二十岁的大姑娘,仍象没离娘怀的少女,羞答答地、娇声地说:“我听妈的!”老妈摸着转运那乌黑的头发,说:“你叫妈作主,妈也不推让。起先,我只想有个人替我照顾那残疾儿,没有顾及你的感情,我一直心里惭愧!你第二次回来后,我看你逐渐习惯了我们府河沿的生活,看你也爱上了我这湖乡,我也放心了。你跟三毛,是般配的一对,年龄相当,才貌都走得出台!不过,我那三儿油滑,你得降住他!我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看这个家,没有一个管得住他们的人,不就成了一盘散沙?”转运听着妈朴实的话语,感到亲切温暖,很诚恳地说:“妈!我听您的!”
       腊月初八,新雪初晴。府河沿天青地洁。司家老屋内墙粉白,外墙套红,张灯结彩,喜联相衬。那喜联写得是:
      千里姻缘巧成配
      百年夫妻爱作合 
      横额是:幸福绵绵
      院子里,临时搭建的厨房中,炉火正旺,佳肴飘香,亲朋好友,齐聚一堂,翘首期盼,只待佳人。
      府河沿的乡俗,姑娘必从娘家出嫁。丁转运娘家数千里,况且也无亲人。决定由司启泰代为嫁姑。司启泰也把联合筹办的嫁妆备齐。转运提前半月到了二姐家里。翘首期盼,只待佳期。
      上午十时,接新娘的彩车和拉嫁妆的车,来到了锦绣大垸的路口。早有临河镇三毛的同学送来的礼乐队,打起了锣鼓,吹起了欢乐的《迎宾曲》。何大拿精心组织的十对青年男女已列队迎亲。车门打开,伴娘幺妹和他的同学苇子,扶着新娘丁转运下车。那新娘,半卷式的电烫短发,浓眉红唇;身着米色羊绒外套,藕荷色平绒裤,配大红皮鞋;头上的宫花,胸前的礼花,加上颈上轻柔飘洒的红绸围巾;俨然一幅画中的美女,艳惊四方。“啊呀!”“哇噻!”引起一片称赞,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今天锦绣大垸“万人空巷”,男女老幼争相观看这不同寻常的婚礼!仪仗队二人一组,抬着嫁妆:四铺四盖的新被褥,蓬松的拉舍尔毛毯,特大的厚厚的绣花枕头,七件成套的红塑料盆桶,马桶痰盂、开水瓶、梳妆镜、洗衣机、彩电、新式小弯梁自行车,排成长长的队伍。何大拿还抱着一件锦绣大垸人稀奇而又别致的嫁妆:一个金发碧眼,有半个真人大小的芭比娃娃,跟在仪仗队后,礼乐队在前,鞭炮随后,簇拥着新娘,款款来到司家老屋门前。站在院门口迎亲的新郎司启恒,从伴娘手中接过新娘,手牵手,跨越门前燃烧着红火的火堆,然后手挽手跨进红烛高照的喜堂。司仪吴仲华,宣布婚礼开始,老妈被安排在最上方,左右是老奇叔和村妇女主任。仪仗队站立两旁,礼乐队排在院内,亲友及观看婚礼的男女老幼把司家大院挤得暴满。司仪宣布奏乐鸣炮,妇女主任宣读了《结婚证》,新郎新娘拜天地、拜祖宗、拜高堂、拜亲友,司仪叫“夫妻对拜”,新郎新娘跪地对拜时,如雨的花生、百果、红枣、糖果,和着纸花,洒向新郎新娘,洒向亲友、来宾,同辈青年嘻闹,看着新郎新娘入洞房。三毛抱起转运,挑开新房门口那鸳鸯戏水的大红门帘,进入洞房,关了房门。礼乐高奏《小开门》乐曲,配着《急急风》的锣鼓点,鞭炮礼花,小朋友们的嘻闹,大人们的恭喜祝福,沸沸腾腾,婚礼进入高潮。新人入了洞房,喜堂和院内开了宴席,杯盏交晃,划拳洗令,尽情欢乐。酒宴开毕,司仪宣布婚礼的最后节目:“抬茶”。按乡俗,这“抬茶”的器皿,应是娘家陪嫁带来,那新潮的二毛,在办嫁妆时,偏偏忘了这一着。接受“抬茶”的亲友,已在喜堂内分两排坐好,直排到门外。司仪不停催“快,快!”二毛也慌了脚手,不知拿什么东西叫他们“抬”?幸亏老妈已有预防,叫幺妹拿出她备好的茶盘、茶壶和茶盅。那漆花的圆茶盘里,放着亮眼的铜茶壶和八只稍大于酒盅的小茶盅。那锃亮的铜茶壶,鼓鼓的圆肚,弯弯的壶嘴,配着精致的双提把。老奇叔一眼就认出,这是司婶当年的嫁妆,当年没有用上,一搁三十年,今天派上了用场!
       司仪向新郎新娘交待抬茶的规矩:按长幼顺序敬茶,先叫称呼,新郎提壶,新娘执杯,双手举平,敬向客人。客人回敬“彩头”和“利市”。吴仲华还解释了“彩头”是四言八句的祝福,“利市”是小红包。

首先从老奇叔开始,转运手颤颤的端起小茶盅,三毛往杯里斟了半盅热茶,夫妻二人齐喊:“老奇叔,请喝茶!”老奇叔接过茶盅,说:“和和美美,恩爱蜜甜,并蒂花开,幸福百年!”接着将一个小小的红包放进了茶盘。下一个是妇女主任,这妇女主任就是何大拿的嫂子,跟三毛也熟,她风风火火接茶就喝,大嗓门祝贺:“计划生育,生个胖伢,金榜题名,名扬天下!”全场一阵欢笑声,转运的脸红到了耳根。接下来到了礼乐队长的面前,他本来就是三毛高中的同学,首先称呼犯了难,喊“队长”,太俗;喊“老同学”也不雅;这队长出了难题,要喊“伢的伯伯”,茶盅端了半天,转运硬是喊不出口,最后竞喊成“伯伯喝茶”,三毛用脚撞了一下转运,人们不依,哄笑要重来,转运只得小声地喊:“伢的伯伯,请喝茶!”最后到了表哥吴仲华的跟前,吴仲华面前的小茶桌上,摆了二张百元大钞作“利市”,转运以为表哥这一关好过,很快举起茶盅喊:“表哥,请喝茶!”那知吴仲华不肯接茶,提出“来点有诗意的”。他要新郎新娘一人说一句唐诗,互答一个小问题,他才喝茶,并给面前的“利市”。转运心里乞求表哥莫要刁难!同时也记起瞎奶奶曾教她背过“床前明月光”“巴山夜雨涨秋池”之类的唐诗,心想:不会太难吧?哪知这表哥却提出:新郎说上句“花径不曾缘客扫”;新娘必须回下句:“蓬门今始为君开”;新娘问:“扫过吗?”新郎答:“今日扫”。新郎问:“开不开”新娘可自由回答开或是不开。场内的青年朋友有的已会出调笑的“荤”意思,立即哄堂大笑,高呼“好!”“妙!”坚持要象这样说。转运扭捏,不肯开口,起哄的人更闹得不可开交。新郎新娘违拗不过,三毛只好说了上句:“花径不曾缘客扫”,转运扭了半天,悄悄问:“扫过吗?”三毛答:“今日扫”。接着由转运说:“蓬门今始为君开?”三毛问“开不开?”转运硬是不肯开口,全场哄闹要新娘回答,并鼓起有节奏的催促的掌声,转运犟了,大声回答:“不开!”又是一阵哄笑,满堂喝彩,吴仲华竟然掏出二百个一元的硬币,哗哗啦啦装了满满一茶盘,说:“祝你们幸福绵绵,会赚大钱!”

婚礼结束了。老妈喜泪涟涟,不停地向贺喜的人致谢。村里的老辈人,拉着老妈的手,啧啧称赞,说新鲜,隆重,喜庆,不简单!明媒正娶,对得起那姑娘。还说这是锦绣大垸几十年没见过的喜事。老姐妹们回忆旧情说:“你那时嫁给司老大,还只十八岁。你的婆婆到处借布票借絮票,给你们做被子。拜堂的那天,点了两根红洋腊灯,你们跪在毛主席相前拜了天地。那时老奇当民兵连长,老盯着,我们来贺喜,偷偷摸摸生怕说‘划不清界线’!一晃过了三十年,今天真是天翻地覆,府河沿的老传统,又回了!”还有老人说:“这女娃真走运,遇到了你这菩萨心肠的婆婆,办得这样隆重!大开放,年轻伢,赶上了幸福!”说的老妈更是热泪满面,想到眼前的欢乐,破啼为笑,说:“这不,赶上了好日子!”


转眼转运的胖儿子司子坚,过了二岁半。转运接过妈的家政大权,忙的脚不沾地,她心满意足,人也渐渐丰满起来。老妈专心领着小孙子,伺候傻儿子,替转运当个参谋。不过小孙子,并不是轻松的担子。那调皮的小家伙,不是扬起小竹竿赶那在鸭棚里抢食的麻雀子,惹得鸭儿嘎嘎奔跑,就是到猪圈里摸那肥猪的屁股,常常倒在圈里,沾一身粪。奶奶拉起这“臭粪”的小子,和那傻大伯在一个木盆里洗澡,小顽皮还乘机打那大伯的屁股!老妈虽累,却无比欢乐!

但是,端午节刚过,老妈“下痨”的老病突然大发作。白带淋漓,整日裤裆里不干。这在那艰苦年代,生儿育女得下的“月子病”,以前不便开口,总是暗暗扛着。这次集中发作,卧床不起。转运寻出老妈换下的脏衣裤,烧了热水泡洗,那象糊壳一样的污物,经热水一泡,散出难闻的腥味,幺妹见了,远远离开。她看到三嫂毫无顾忌地清洗,心里惭愧,忙给二姐打了电话。那子坚仍不离奶奶,整天站在奶奶床前,替奶奶数手指,痛苦中的奶奶,才有点安慰。转运趁机到临河镇“御药堂”抓药,坐堂的老中医,问明是锦绣大垸的司婶,他熟悉这老病人,开了“当归、茯苓、椿皮、五味子、龟胶”的单子。转运照单抓了药,回来升炉煎药。这个季节,梅雨一直下个不停,到处是湿漉漉的。一连吃了三副药,也没有明显好转。二毛接到电话赶回家。进门见到满屋的湿衣,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心里不是滋味,替换转运伺候老妈。

三毛最近很少回家。回来也是匆匆而过,象是很忙。转运理解丈夫,做着几千人厂子里的事,责任是很大的。她希望丈夫好好干,自己把家里的事做好,也是对他的支持。但是这老妈的病,不能不向他说。趁着二姐在家,第二天早晨,她冒雨赶到城里。上午十点钟,通过毛巾厂保安的指引,找到三毛新开的公司,转运夹着塑料伞,走进标有“恒运贸易公司”字样的大玻璃门,一个穿旗袍的小姐出来拦住,说;“这里不卖东西。”转运怯怯后退一步,说:“找你们经理。”旗袍小姐问:“有约吗?”转运没弄懂意思,情急之下,说:“要啥子药嘛?找娃儿他爹,司三毛!”室内同时伸出几个吃惊的脑袋,观察这不速之客。转运径直走进室内,拘谨地坐在沙发角上,不自在地缩着带泥水的鞋。这里静静的,温和的,没有梅雨的湿气,更没有混浊的药味。偶尔传来电话的呼叫声。转运惦记着家里,心里好不焦急!只等到十二点多钟,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小车,旗袍赶忙上前拉开车门,迎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和短裙只盖了屁股的女子下车。旗袍说:“有个乡下女人找司总。”司总和短裙同时摘下墨镜,惊问:“谁?!”三毛抢先进屋,看见坐在沙发角上的转运,心里一惊,接着很快静了下来,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走,到那边去!”说着带转运起身,回头向屋里交待“有事找王秘书。”转运顺着三毛的手势,向那短裙“王秘书”瞟了一眼。他们坐上一辆三轮摩托车,来到毛巾厂侧边小餐馆里,三毛点了饭菜,叫转运吃饭,转运迫不及待地说:“妈病得倒床了,要赶快送医院治哩!”三毛双手一摊,说:“你看,我正忙,有几笔生意等我去签合同。要不,你去找二姐,叫她把妈接来!”转运忙拦着说:“那哪成!我们是儿子,不能总指望已出阁的闺女养妈!”三毛说:“那么你在这里住一宿,明天我想法子。”转运立即回驳:“不行!不行!我得马上赶回去。你不知,妈这一倒床,那一窝子,说不定又要闹出个什么名堂来。还有,刚出壳的小鸭鸭,正要人伺候。我按妈教的方法孵出了一百只小鸭鸭,黄绒绒一片,唧唧喳喳,不知多可爱!你那捣蛋的娃娃儿,手又重,一下子掐死了我二只小鸭鸭!”转运好不得意地向丈夫报告自己的劳作,让他也分享一分快乐。三毛却对这小农玩意不感兴趣,催转运快吃饭,他说下午还要会一客商。转运赶紧吃了饭,还把那一大海碗猪肝汤,咕噜噜喝了一大半。她来了半天,白水都没进一口,她太饥渴了!她觉得丈夫请她上馆子是一种幸福。吃完饭,忙从小提袋里,掏出一个小包,递给三毛,说:“这是我按妈的秘方腌制的‘司府咸鸭蛋’,你尝尝是不是那个味?”三毛接过小包,随手放在餐馆的收银台,说等会来拿。

转运接过三毛给的一百元钱,冒着淅沥的中雨,搭上了下午的班车。她坐在车内,望着车外的雨,心里乱糟糟的。特地赶来,也没弄个结果,心里好不失落!公司的沙发,旗袍小姐,“王秘书”好象都带电带刺,没有家里顺眼,更没有二姐那里温暖。车走的很慢,傍晚才到临河镇。她冒雨赶到家中,淋的象落汤鸡,薄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二姐忙接过雨伞,拿干毛巾帮她擦去头上的雨水,看到转运凸出的下腹,问:“几个月了?”转运有点不好意思,答:“六个月了。”二姐心里掠过一丝忧虑。二姐夫接到三毛的电话,就叫车回来,比转运先到家,都作好了准备,只等转运回来就起程。妈向转运把屋里屋外的事,嘱咐了一大套。最后不放心地指着站在门后的大毛,说:“这杂种是我最大的牵挂!”转运安慰妈说:“有我们在,不会让大哥受罪的!”


丁转运自小家里只有瞎奶奶一人,跟外界没有交往,顶多照瞎奶奶的吩咐,拿鸡蛋到坡下商店换油盐。二个鸡蛋换一斤盐,十个鸡蛋换一斤油,转运记得很清楚。如今这司家,却不比岩板坳,长幼兄弟,衣食住行;鸡鸭猪狗,吃喝拉撒;内政外交,样样俱全;妈一走,许多麻烦的事接踵而来,幺妹读不读高中,卫生站通知预防禽流感,装自来水管要交钱,这些似乎平平常常的事,可是都得拿主意,着实考验年轻的三嫂子。而且,另外还有一件司家独有的大事,不仅考验三嫂子的能力,还考验她的意志。那就是跟傻大毛洗澡!其实,傻大毛衣服被褥是转运在洗,理发剪指甲,也是她在关照。可是,一个年轻的弟媳妇,要给一个大哥洗澡,这可是天下最难的事!妈几十年默默伺候这傻大毛,旁人没有难的体会,妈这一离开,问题就突出了。梅雨初停,府河沿已湿热逼人。差不多半个多月没有洗澡的大毛,已浑身骚臭。幺妹见了,捂着鼻子,或大声阿斥:“滚开,滚开!”转运心里很难过,这残疾人,怪可怜的。他也不愿意当傻子呀!转运横了心,决定去淌这个烂泥塘。她找来澡盆,打了热水,放在大毛房中,拉来大毛,叫他脱下衣裤。那知,这傻大哥,弯腰拱背,捂住肚子,死也不肯脱衣。转运无奈,死命地掰开他的手,硬拉硬扯,扒下他的衣裤,拉他站在澡盆中,赤裸裸的成年男人,直挺挺地站在二十多岁的弟媳妇面前。丁转运闭着眼,咬紧牙,甚至屏住呼吸,替这傻大哥,从头顶到脚背,前身后身,胰下胯间,阴部屁股,象给儿子子坚洗澡一样,打了肥皂,上下擦洗,然后冲淋,绞了毛巾,替他全身擦干。傻大毛起初百般扭捏,后来也慢慢听从这弟媳妇的摆布了。转运拿出干净衣服,让他自己去穿。傻大毛抱起衣服,逃到门后,折腾穿衣。转运清理了脏衣,倒了脏水,象从激烈的浴火中逃出,浑身湿透,松了一口长气,反而象了了一个心愿,一身轻松。幺妹看看三嫂,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使命,心里敬佩,立即找出芭扇给嫂子打扇。

老妈惦记着秋收,特别挂记转运即将解怀,坚决要求出院。回到家里,一家人久别重逢,好不高兴!连大毛也远远地喊了一声“妈!”老妈望着这一身干净的傻儿发怔。幺妹说:“是三嫂帮大哥洗澡,三天洗一回”。老妈看着挺着大肚子仍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儿媳,心里一分敬意。果然,当晚转运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老妈亲自接生,平安顺利。小女孩长的肉敦敦的很逗人喜爱。三毛高兴地回家,给女孩取名司子蕙。三毛这次回家,没有以前那么得意,一连住了十天,转运催他“要把工作放在心上”,他才怏怏离家。三毛刚走,妈又收到四毛的回信,四毛服役当兵,已去了三年。四毛来信说,服役期满,他被选上当士官,明年才能回家探亲。妈叫幺妹赶急写回信,说家里一切都好,妈也好,叫他好好在部队服务,不要辱没了国家的使命。

子蕙长的乖巧可爱,老妈喜的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忘了病痛,带着两小孙,伺候一傻儿做了老保姆。转运象不知疲倦的牛,屋里屋外收拾得井井有条。转运改变老妈的一些生产方法,她把未成熟的玉米和毛豆,摘了上市出售,那青玉米,一元钱卖三个,定时送给那些收购的贩子,一辆已斑剥的小自行车后,载着一高高的竹筐,不分日夜,风雨兼程,筹齐了装自来水管的钱,还买了一批准备盖房子的红砖,堆在院外。转运想,四毛马上要完婚,五毛也长大了,现在的房子有点挤。幺妹和嫂子商议盖三层楼房。幺妹说:“象临河镇同学家一样,每层楼都修卫生间,做厕所和洗澡房,装上莲蓬头,叫五毛带大哥冲澡,再也不能要三嫂跟大哥洗澡了。妈听着小姑嫂的计划,心里十分高兴,她由衷地承认,新一代比老一代强!老司家有了这转运女,在稳步地向前进。锦绣大垸的人,无人不夸奖这转运媳妇,说司家有了继承人。

子蕙过了二岁,转运思念三毛,又有好久没有回家。家里太忙,也没有空闲去看他。妈在报怨这三儿,没有给家里一点帮助,还叫人牵挂。妈正在生三毛的气,二毛突然回到家里。妈看到二毛那阴沉的脸,心里十分诧异。这一向和善温存的二姐,今天为啥这样严肃呢?兄弟们都感到吃惊!二毛还没落坐,说:“三毛出事了,已关进了看守所!”一家老小一片惊愕,围在二毛身边,转运急问:“为啥子事?”二毛说:“他与吴仲华合谋,扣留毛巾厂货款,害得二千多职工,二个月没领工资,许多人上访。毛巾厂用厂房抵押从银行贷款,才平息了这场风波。”幺妹急问:“三哥怎么样呢?”二毛说:“公安部门侦察,吴仲华挪用十五万元,已追回十万;三毛挪用十五万,分文不剩,他那破公司被查封,所有资产抵债,不到二万元。”妈急问:“他把钱搁哪儿了?”二毛看了一眼惊恐不安的转运,说:“他送礼、行贿,包‘二奶’,游山玩水,半年时间花的分文没有。”听到“二奶”一词,妈的脸色煞白,象死人一样,气倒在椅上,不省人事。二毛和幺妹,把妈抬到床上。转运象电击一样,一片茫然,呆坐在椅上,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何大拿告诉她,看见三毛挽着一个漂亮小姐逛超市。转运还不以为然。以为小何看错了人!

第二天,转运跟着二姐回城,来到毛巾厂保卫科,清理了三毛留下的东西,除了几件衣物,保卫科的人,还交给转运一部手机,一个儿童电子游戏机和几盒中成药。转运接过那些东西,伤心的泪哗哗直淌,转运急问:“他关在哪里,可不可去看看?”保卫科的人说;“要等判了刑,才可以接见。”转运丧魂落魄,眼前尽是混黄的河水,一只大手,把她从冰凉的水中托起的情景……

转运带着失望和怨恨的心情,回到家里。沉闷的司家,没有生气。鸭儿也都撒开翅膀在太阳下休息。老妈倒床,人事不知。幺妹五毛不知去了哪里?子坚、子蕙听见妈妈回了的声音,从奶奶床前跑出,抱着妈妈的腿。转运一手牵了一个儿,来到自己房中,将游戏机交给了子坚,那已过五岁的孩子,一下子就按出了游戏机的音乐,子蕙忙拉着哥哥,去找姑姑。转运关了房门,合衣躺在床上,放声号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二十六年辛酸和苦涩的泪,流淌在枕边,她自问:“世上的不幸,为何总选我这苦难的女人?”那一晚,司家谁也没有吃饭。幺妹抱着两侄儿,在她身边睡了。


“大雪”刚过,府河堤茂密的柳树,已纷纷落叶,堤坡上干枯的狗尾巴草,在寒风中摇曳。刚刚迈上兴旺之路的老司家,如同遭到霜打,一片冷清。

老妈这次倒床,除了病情的恶化,更大的是精神打击!只二天,大小便失禁,汤药难以下咽,每日只喂几口稀粥。转运日夜守护在病床边,眼睛熬红,腿也发肿,同情三嫂的幺妹,把两个小侄日夜带在身边。家事不顺,无忧无虑的少女,如今也愁苦起来。半月后,二毛送回三毛的判决书。转运接过判决书,看到三毛被判刑五年,已送往农场劳改。这坚强的女子,关在自己房中,又痛哭了一场。妈已知不是好消息,病情越是加重。二毛已请了假,和转运轮流守护在病床前。“冬至”那天晚上,转运换下二姐,她站在妈的床前,妈手指房下小屋,转运明白妈的意思,把已睡下的大毛拉起,牵到老妈面前,老妈不停地淌泪!无力的手拉着傻儿的手,往转运手上搭,转运立即紧紧地拉住傻大哥的手,妈的手滑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运忙把妈的手塞进被子里,却感到妈的手已僵硬冰凉,再试妈的鼻息,妈虽还睁着大眼,却已停止了呼吸。转运一阵紧张,惊恐地大声呼喊:“妈——!”接着哭了起来。听到转运的哭声,二毛、五毛、幺妹都赶紧来到妈的病榻前,失声痛哭,转运知道,妈牵挂傻儿,死不瞑目,她去抹闭了妈的眼睛。

奇叔与几个老年村民,闻讯都自动赶来,立即将遗体抬出,放在堂屋中间的地铺上,头朝大门口,头前安放了烧纸钱的陶盆,点了长明油灯。中堂贴红梅画的板壁上,蒙了白纸,贴了“司母吴老孺人灵堂”字样,两旁贴了“贤德遗世,典范永存”的挽联。两个村民陪着五毛到临河镇,办了死亡证,买了寿衣,租了水晶棺。两个邻居老婶,为司婶擦身、整容,穿上了寿衣。奇叔指挥八个村民,将遗体入棺,村里几乎每家都自动来了一人,值班守灵。这个没有男人主事的家,丁转运象塌了天,没有主张。老奇叔通盘指挥,按乡俗乡规,有条不乱地理丧。次日清晨,接到报丧的亲友,陆续前来吊唁。二女婿带着女儿媛媛,吴仲华带着妻子儿女,最早回来吊祭。村里送了花圈,还有亲友送的花圈摆满院子,也有送祭绸的,那些充作祭绸的被单、毛毯之类,挂到了院子门外,吊祭的鞭炮,一直响个不停。何大拿还去请来二个盲艺人。让他们坐在门口,两把中音二胡,一直演奏凄惋的《江河水》,那如诉如泣的乐曲,寄托儿孙对一生与水相伴的老人的哀思!转运、二毛、五毛,身穿白布孝袍,头顶白布孝巾,分左右两排站在遗体旁守孝,凡来吊祭叩拜的人,他们都一齐下跪还礼!吊唁的人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第三日,有村民协助办好了殡葬手续,请来了殡葬车。出殡前,由奇叔主持,开了追悼会。亲友、村民,百多人挤满了司家门前院子。奇叔令司家子孙跪在棺前,沉痛地宣读了一位小学老师送来的祭文:

维 戊寅年甲子月冬至之日 司家女儿及亲友,沉痛悼念司母吴老孺人仙逝。

呜呼老母!你终生劳碌,温良俭让。携载儿女,穷困,不丢奋斗之志;艰难,不阻图强之心;你一世贤慧,宽容大度,和睦邻里,友善,常怀施助之德,关怀,总付怜恤之情;你救弱女,如同己出,仁爱有加;伺傻儿,倾尽慈道,堪称母圣;你教子有方,恪求勤俭无邪;理家崇德,惯守宽厚敦诚;血汗洒希望田畴,终有硕果归仓;勤勉育“司府咸蛋”,遂致特产名扬;呜呼!我们失一大树,熄一灯塔,倒一城墙,江河悲哀,风云泣颂,儿孙悲哀,兹敬短歌一曲,祈老人千古安息。尚饗!

听着深情的悼词,幺妹、转运、二毛已哭成泪人。肃静的场内也只听到伤心的啜泣!许多从不出门的老人,也拄杖前来与老姐妹告别。盲乐师的二胡,拉出了府河沿民间流传的《哭歌》,在那凄惋的哭诉声中,八个村民举起水晶棺,送上殡仪车。众儿女及晚辈亲友一齐下跪,与老母告别。殡仪车载着老妈的棺柩,缓缓离开了她尚未实现宿愿的土地,离别了她不能割舍的儿女们!

中午,司家儿女,从火葬场簇拥着老妈的骨灰盒回来,走到锦绣大垸路口,子坚捧着奶奶的遗象,子蕙拉着哥哥的衣角,走在前面,五毛捧着骨灰盒随后。子女、亲友跟随,众多村民默默相伴。没有喧嚣的仪仗,也无漫天的纸钱,人们都虔诚地把老人一直送到墓地,看到与司老大合葬一墓,又默默地离开。二女婿第一次经历这扑实而又厚重的葬礼,他感到,人们自愿地、诚挚地,对这平凡老人的理丧,绝无巴结,更无企求,一种自发的追悼,表达淳厚友善的民风优秀的传统在发扬,他心情激荡,和二毛搀扶着悲痛难忍的转运离开墓地,走回家中。此时的转运,多重悲愤齐集在胸,已不能自持。家里的善后,暂由从未主家的二毛料理,除了理丧的村民,必须按规矩致谢以外,家中的大小事,能将就的就将就,余下的事,期待着他们当家的三嫂子。


老妈去世,丁转运面对幼小的儿女,未成人的弟妹,傻子大哥,还有那服刑的丈夫,承受着比常人沉重得多的担子。老奇叔心系这没有主帅的家,也常来看看,给转运一些安慰。丁转运受到一些鼓励。逐渐从悲痛中走出。她明白,支撑这个孱弱的家,目前唯一的指望,还只有她这苦命的女人!自从那些鸡鸭在老妈病重和理丧期间,因禽流感死光以后,五毛也受了加倍的打击,目前无所事事。一过春节,他就向三嫂提出,出外打工。转运支持这懂事的兄弟,为他筹借路费,亲自把他送上了南下的火车。老司家三个能够顶事的男人,如今相继离家,留下傻子弱女和幼儿,又成为锦绣大垸人们关注的焦点,都为这风雨袭击的人家捏一把汗!然而,有几分泼辣的丁转运,并没有被击倒。她理智地选择了生存的出路。仍然从已有些经验的养殖入手。在二毛的帮助下,她重新整理了鸭棚,扩大了家庭养殖场。春上饲养的二百只小鸭,秋后有一百五十只鸭儿下蛋,她舍不得给孩子们吃一个蛋。这些按老妈教的定期喂活食的鸭,大部分下的绿壳鸭蛋,她熬夜抹洗那绿壳的鸭蛋,个个珠圆光润,十分惹人喜爱,已积三千多个。她全部腌制成咸鸭蛋。幺妹见这腌蛋的缸,摆了半院子,喜得手舞足蹈。她提议:“这次咸蛋,制成小包装盒,每盒装六个,准保好卖。”转运采纳了小妹的建议,仍求二姐协助,印制了包装盒。盒上印了彩色图案,“司府咸鸭蛋”醒目地印在中间。一个月后,轩运带着小包装的“司府咸鸭蛋”,信心十足地到临河镇市场出售。奇怪的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一连几天,顾客摇摇头走开。过去散装蛋落地就销光的“司府咸鸭蛋”这次竟然三天没卖出一盒。顾客怀疑,这不是真正的“司府蛋”!转运心里纳闷,都是我做的,装了盒,漂亮了,怎么反而没有人要呢?那机灵的幺妹,突然说“做广告!”转运觉得幺妹的话有道理。可是,一个平民农家,做点家庭副业,到哪里做广告?登报纸?上电视?岂不是“天方夜谭”!然而这个目前无力实现的梦想,倒提醒了转运。她带了五十盒包装精致的“司府咸鸭蛋”到城里找二姐,二姐陪她找到大超市的进货部,人家首先提出有没有注册商标?经过权威机构检疫了没有?有没有条码?还说超市不经营“三无”商品。转运听的莫明其妙,气得直翻白眼,恨不得当场把那蛋甩在地上,证明真实的价值。二姐撞了她,叫她冷静。她们又去了生鲜市场,农贸市场,蛋品摊点,人家都叫放他那儿试销。转运无奈,将带来的蛋,留给那些摊点,说:“我这咸蛋,不是这盒上说的‘红心油沙黄’,我分文不要”。

满腔热血,遇到一盆冷水。丁转运好不伤心!她感到如今这市场确实活,但有许多农民过不了的坎。她深感自己的知识和能力不足,刚过完年,她思念三毛,一晃进去快四年了,不知里面过不过年?转运心里酸酸的,不觉又独自留了伤心的泪。她想:他要在家多好!说不定这“商标”“检疫”“条码”什么的,他都能办好!她痴痴地坐在床边,盯着挂在衣柜外的米色羊绒外套!她是爱她的丈夫的。这段奇巧的姻缘,虽没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也算得是救命之交;她崇拜她的丈夫有学问,有能力;她失悔没有听何大拿的话,她早点出面,不让那妖精“二奶”把丈夫缠死,恐怕不会遇到牢狱之灾!她失悔没有记住老妈的告诫,没把丈夫“降住”。不然不至于滑的这么远;她甚至感到自己也有一分责任!

丁转运象没有马力的木船在府河桃花汛的浪涛里颠簸划行。她为保住一百只种鸭,让一家人节衣缩食,省下粮食作饲料,五毛走了她不得不举起竹竿定期赶鸭儿下港汊放野食。一家人苦撑,熬过了青黄不接的早春。清明节过后,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上门订货的客人。这老板说老家是临河镇人,现在省城一个集贸市场里开蛋行。他早就知道“司府咸鸭蛋”的名声,以前嫌量太小,不够他们经营。这次他提出现钱购买三百盒,比转运去年的报价,每盒还高出五角钱,转运和幺妹赶忙清理,结果只凑齐了二百四十盒,急忙帮人装了车。那老板说他姓吴,跟吴仲华是熟人。他提出预订一千盒,分三期交货,在中秋前交齐,过了中秋节,一个也不要。当场付定金二千元,幺妹写了收条,并注明了每期交货的日期,转运把它当做第一分售货合同,慎重地交给吴老板。吴老板放心开车走了。这从天而降的喜讯,姑嫂二人一阵狂喜,那幺妹喜的吊着嫂子的颈子疯打,吓的子蕙,喊着“姑姑”直哭!

首批交易,虽然是小本生意,但鼓舞转运的信心,她看到了希望!说不定这鸭棚里也能出奇迹!

到了年底,转运打电话五毛,叫他回家协助养殖。接到三嫂的电话,五毛立即辞工赶了回家,经过二年的闯荡,这小子给家乡带回了一种新的气息。他称赞三嫂利用司家祖传特长,打开了专业经营的渠道。他支持三嫂扩大家庭养殖,他将打工攒上的二万元钱,分文不少交给了三嫂。转运很激动地接过小弟的钱,说:“给你留着娶媳妇。”五毛说:“你就用这钱扩大养殖吧,等赚了大钱,还怕找不着媳妇?”转运觉着这憨厚的小弟已成大人了,她采纳了五毛的建议,“司府咸鸭蛋”专业化生产,从孵鸭到专业饲养,专业腌蛋,一条龙生产;另外,建良鸭场,向散户提供良种鸭,包销成鸭。丁转运雄心勃勃要大干一场!开春以后,全家人开始了紧张的筹备。清明未到,那吴老板提前来订货。接着来了三批订货的客人,要货超过一万盒,还要成品鸭五千只。转运无法接受,谢绝一批客户。

订货渠道打开,转运心里象吃了猪油样滋润;象喝了蜂蜜那样甜蜜;开始和五毛商议完成订货的办法。那五弟象胸有成竹,跟嫂子算了细账。五毛说:“四千盒咸鸭蛋,要二万四千个蛋。一只鸭年产蛋二百个,需要一百二十只母鸭才能完成这项任务。扣除损耗、次品,正品率按百分之九十计算,要一百三十二只鸭,加上必不可少的公鸭,合计一百五十只鸭,才能完成这任务。我家现有鸭棚和水池,养一百只鸭就暴满;必须要扩一倍鸭棚,同时要用一个长年工,半个季节工,加上饲料加工,卫生防疫,应有专业的试验室;同时,要确保‘司府咸鸭蛋’的地道品质,必须按妈的秘方饲养,绝不能买外面散户人的蛋!因此我们要限量生产,确定死守产品四千盒!”转运听着五弟的计算,觉得头头是道,有凭有据,科学合理。找不出一点漏洞。远远超出农民经营的思想,转运特别赞成保证品质的想法,她关心老妈病中特别嘱咐的蛆窖,那座双联的养蛆窖是妈饲养的秘密。

下半年,司家得到信用社小额贷款,兄弟姊妹,齐心合力拆了旧屋盖起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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