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读:在门罗的旗帜下
- 中华燕氏网 2013-10-21 11:22:49 刘春
今年文学奖颁给艾丽丝·门罗,这是我从未关注过的一位作家(82岁的美丽老太太了),《华夏时报》主编问看法,我在琢磨怎么才能在北京的雾霾里活得比她更长远。这差不多是一个惊险的梦话。
老实说,除了知道她获过国际布克奖,我对她一无所知。一方面因国内翻译出版她的作品太少,另一方面,还因我对正经老派的作家兴味索然。起床后见微信朋友发来一篇关于这个美丽老太太的文章。作者估计是广西的一个诗人。文章写得一往情深,看上去比小说好读,转帖在此。
加拿大的女作家艾丽丝·门罗,是今年掠过我们文学上空的一只大雁。她年纪很大,也写了很多年,只不过咱们中国人见识得晚,目前为止,我只读过她一本短篇集《逃离》。如果可以交换,我愿意用十个长篇小说来换取她那样的一个短篇。
2009年对我是特殊的一年,母亲的去世,使我重又回到文学的怀抱。我曾经因为这块地里种不上庄稼,种上了也没有收成而感到绝望。现在我知道了,这是一块神奇的土地,它只属于那些有灵魂的人和事物,就好比母亲对于子女的爱。“心灵只有在真理稳固的基础上才会得到安逸。”
门罗的小说里有一种自然的属性,既亲切、温暖但又让人如临深渊,给了我悲哀日子里最有力的启迪。我基本上是把它当作母系的《圣经》来看的。老布鲁姆·哈罗德曾说过,希伯来圣经很有可能出自女人之手,一个叫J的所罗门宫廷中的女官,她是《创世纪》、《出埃及记》和《民数记》的原始作者;也有可能就是由所罗门的母亲拔示巴所写,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把上帝写得阴郁、随随便便又十足的男权。(拔示巴的故事见《撒母耳记下·第十一章》,大卫迷恋乌利亚的妻子拔示巴,搞大了她的肚子,又派忠诚的乌利亚去最危险的地方打仗,“使他被杀”,然后顺理成章地娶了拔示巴。)
因此而可以推论,母系的《圣经》会是故事体的,就像小时候母亲在床前给我们讲的一个又一个故事,用故事铺床,布置我们的梦境。门罗就是这样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在她那东拉西扯,充满着朴素观感和触感,淡淡交代性文字的当口,闪烁着明净的智慧。她用一种类似剪纸的方式讲故事,似乎写的都是下脚料,琐屑的事,不成个形状,然而完整读下来,却有着惊人的美丽,而且逻辑上如此严密完整。
短篇小说最重大的特点是陡峭,门罗是平淡至极归于绚烂,这种小说才难写呢,也考验读者的眼力。看似家常,回过味儿来却几乎没有废笔。
门罗的小说里充斥着各种奇迹,但她对宗教也说不清是信多,还是疑少。在《匆匆》里,牧师唐恩来看望朱丽叶病重的母亲,朱丽叶在大学里主修古希腊罗马神话,和一个有妇之夫(他妻子相当于植物人)同居,并生养孩子。唐恩给朱丽叶的第一印象像个推销员,因为朱丽叶不上教堂不给孩子洗礼,两人发生争执。
朱丽叶说,我不相信有神的恩典,我们不想让孩子在谎言中长大。
唐恩说,世界上千百万人都相信了,你称之为谎言,你不是太狂妄了吗?
朱丽叶说,那千百万人不是相信,只是上教堂罢了。而且还有千百万的人相信旁的东西,比如佛。
唐恩说,基督是活的,佛却不是。
朱丽叶让他拿出证据证明哪个是活的,哪个不是。
唐恩说,你知道亨利·福特二世吗,世人想要的一切他都有了,然而他每天晚上跪下来向上帝祷告。
——亨利·福特是汽车大亨,这时候,话题已经变得很俗气了,想想,一个乡村牧师和一个大学高材生,本来就是不对等的关系嘛。情急之中,唐恩的糖尿病发作了,话说不出来,直打抖,朱丽叶给他倒了一杯葡萄汽水喝,这才缓过来。朱丽叶明白了,这是“散兵坑理论”,在散兵坑里没有无神论者,唐恩的病需要信仰支持。
然而,朱丽叶的悲剧没有停步。门罗采用三联剧的方式来写这个知性女孩的命运:《机缘》、《匆匆》、《沉寂》。三个短篇像三个戏剧片段,《机缘》写朱丽叶有些生冷的罗曼史;《匆匆》的时钟往后拨了两三年,这时她刚生了孩子,母亲却快死了;《沉寂》则往后推了十几年,朱丽叶的孩子长大成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家出走,彻底抛弃母亲。朱丽叶成了女性的李尔王,年老体衰之年,却遭遇女儿的背叛。说实话,这个故事看得我毛骨悚然,尽管门罗用波澜不惊的话语描述着一切,不作高声,非常高明。
门罗的另一大特色是本色。时下流行的小说不是意识形态化,就是形式主义,要不就是集各种学说或学科之大成,小说成了跨界的多媒体,所谓多元化。而门罗成功地摆脱了这一切,有点让小说又素面朝天的意思。
她完全靠细节、笔触去感知和把握人物。她使故事隐藏在叙事之中,仿佛老祖母在讲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儿,语气平淡,然而选择的都是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节点,相逢,相爱,生育,死去,错过……她这本《逃离》全部以女性为主角,清一色的女性视角,一篇一万字的东西常常涵盖了一个女孩悲情的一生。
最重要的,门罗使“女性”由性别而发展成为某种世界观,她们的忍耐、忠贞以及任性和神奇,使世界变得更加丰饶和成熟。我喜欢她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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