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民族深度的文化圣殿——巴尔虎博物馆
- 中华寇氏网 2010年2月3日 李晓辉
广袤、无垠的呼伦贝尔草原,犹如一片绿色的海,镶嵌在蒙古高原上,垂挂于天之边角,坦荡、辽阔。这是一片离上天很近的土地,白云来自天边、牧歌来自天边、传说来自天边。它就像一个天然氧吧,空气纯净、清香。在这里,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能吸收到宇宙之精华、天地之灵气,随意一声呐喊都仿佛是心灵底层连接着天宇的呼唤,舒畅、自由。一个温婉的故事、一段曼妙悠扬的音乐、一种想收获的心情、一种渴望的情感、一种倾心向往的生活、一个想留住的极远极远的梦,都会随着呼吸、随着呼唤荡进心头。在这片草原上,张开双臂,就有飞翔的欲望;迈开双脚,就有驰骋的激情,像蓝天深处的黑雕,白云里纵横穿梭的雄鹰,平原上急驰的骏马那样,将心意娇纵,把生命释放。
古老而年轻的蒙古高原,湛蓝、宁静、深邃而又高远。呼伦贝尔大草原,这一天堂般安静的家园,是蒙古高原浑莽的脊背上一个辽阔的村庄,蒙古牧人魂牵梦绕的故乡。
一
作为呼伦贝尔草原的重要组成部分,巴尔虎草原映衬着别样的风情,有一种独特的味道,静谧而又纯粹。烟波浩淼、碧水连天的北方第一大湖——呼伦湖和与其一脉相连的贝尔湖是它的心脏及血脉,仿佛天赐的营养,水脉千年,亘古不衰,滋养着这片草原。也滋养着巴尔虎蒙古部落——这个栖居在神灵信仰中的古老、神秘的民族。乌兰诺尔湿地、乌尔逊河,犹如两大湖泊粗大的脉管,滔天蔽日的芦苇荡是百鸟的乐园和故乡,在这片鸟的王国中,天鹅是骄傲的君主,以其独有的纯洁、端庄和优雅征服了传说,也征服了巴尔虎蒙古牧人的心灵,闪烁着母性的光芒,被巴尔虎蒙古牧人奉为始祖母和民族本源的象征。
苍茫浑厚、冷艳浩瀚的巴尔虎草原,草一半、水一半,生活一半、信仰一半。
由于少数民族文字记忆的缺失,许多久远的历史印痕都随着草原上的风吹远了。隐隐约约活下来的,只有从民族本质和活着的传统、习俗、弹唱与传说中才能找到她斑痕驳驳的掠影。在巴尔虎草原上,在巴尔虎蒙古牧人鲜活的记忆中,信仰仿若与生俱来。碧波荡漾的湖水,广袤无垠的草原,连绵无尽的芦苇丛,仿佛都隐藏着与人类心灵相通的灵性,在某一时刻幻化成高于生命的图腾,保佑草原不受邪祟。于是,被神化了的天鹅,这个天堂之鸟,便在传说的滋润下在巴尔虎蒙古牧人心中烙上了深深的印痕。每当天鹅鸣啭着优美而略带凄伤的声音从天空飞过,人们就用木勺舀出白色的奶汁向空中抛洒,一直到天鹅的身影消失在远天深处,神情极尽专注虔诚。在固有的情结中,他们认为,看到了天鹅就像看到了祖先,就是上天恩赐的某种机缘。似乎只要有天鹅飞过,吉祥就来了、幸福就来了、快乐就来了,像春风吹开冻土,像露珠呼唤朝霞,似乎从此之后家园将获得温馨与安宁,明天将变的热闹而繁华。
在我国古代长城遗迹中,金代的长城谓为壮观。据有关典籍记载,在金代,大规模的修筑长城有两次。其中一条主干线长达五千多公里。它的结构不同于战国、秦、汉时代的长城,金长城是在平地之中挖出很深的壕,叫做堑壕,把挖出的土石方堆积在南面一侧,形成一条墙,气势恢弘、深沟壁垒、无法跨越。它东起莫力达瓦达翰尔自治旗尼尔基附近,向西南方延伸,至乌兰察布盟五川县南的大青山南麓为止。另外一条,全长七百多公里,横跨中国、俄罗斯、蒙古三个国家,东起额尔古纳市上库力,跨过巴尔虎草原,在今中蒙635界标附近进入蒙古国,直至乌勒吉河源的沼泽中。在巴尔虎草原上,它像一条逶迤的巨蟒,静卧于草原深处,谁也无法想象在它厚重的土壤之中究竟埋藏着多少部落战争的画面、究竟镌刻着多少铁蹄的印记、掩埋着多少冷却了的英雄的尸体。如今,这些迷团变成一条幽静的伤痕,默默的陈诉着远古的悲伤。铁蹄、弯刀、利剑、长矛、被撕开的铠甲------一幕幕战场画面就藏在它隐约的背影里,出现、消失,消失、出现,如此反反复复,情景飘忽而朦胧,声音超拨而摇曳。
这便是巴尔虎草原,迄今为止它依然是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具有原始风貌的草原之一,从有建制至今的270多年以来,巴尔虎游牧民族在这里繁衍生息,以纯粹的游牧方式与自然和谐相处,创造了极其灿烂的游牧文化。自然而然的,巴尔虎草原已逐渐成为呼伦贝尔草原的代名。
巴尔虎蒙古部落是古老而又神秘的,它有一部曲折的传奇故事。远古时代在各民族相互融合与演变的历史进程中,巴尔虎蒙古族始终藏在各大民族的夹缝中,默默无闻、倍受辖制。幸运的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巴尔虎蒙古族曾经不止一次选择了呼伦贝尔这片丰腴的土地,因为热爱而与她相聚,又因为逃避战火而不得不离开,只是每一次不得不离去时,带走的都是深深地眷恋和记忆。早在盛唐时期,在今天的海拉尔区,便建立过以巴尔虎人为主要居民的幽陵都督府。1734年,出于维护边境的需要,清廷实行屯牧戌边政策并允许当时隶属于咯尔喀车臣汗部的巴尔虎蒙古族迁入呼伦贝尔境内。据说,巴尔虎蒙古族在迁来之前,曾秘密派人来这一带探察,发现了5个财地,并上报清政府,得到了嘉奖,尔后,才允许他们内迁。这说明,那个时候,呼伦贝尔草原在巴尔虎蒙古人心中已经烙上了深深地印痕,历史上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一片土地。不知是偶然还是巧合,正是这一年,作为呼伦贝尔首府的海拉尔城又一次开始建城。呼伦贝尔史从此走向了稳定与成熟。这些迹象表明,巴尔虎人与呼伦贝尔始终葆有极深的渊源:这片土地需要这样的民族,这样的民族需要这样一片土地,这样的理由已然足够,这样的机缘就像神灵续写的完美诗篇。
北方草原虽然广袤、河网密布、边境线绵延千里,然而,著名的跨国河流却屈指可数。克鲁伦河就是其中的一条。它像蒙古人魂牵梦绕、蕴籍无限情思的哈达,自蒙古国内著名的肯特山东麓的峭岩老箐中缓缓飘来,释放着母性的温柔,承载着岁月的见证,滋润着巴尔虎草原,沉静无声的流淌,走完千折百回的路途,注入淼淼无垠、碧波万顷的呼伦湖。它与钟灵毓秀的草原和谐相融,一同孕育了草原丰沛的容貌和极品的美丽,也孕育了阿拉坦额莫勒镇,这座克鲁伦河畔精雕玉琢般流光溢彩的边城。
关于阿拉坦额莫勒镇的得名,流传着许多优美的传说。相传,远古时代,在克鲁伦河畔发生的一次极其惨烈的战争中,成吉思汗的儿子托雷纵马过河时不慎落马,金马鞍被急流冲走,忠信长生天的成吉思汗知道后深感不安,一种不详之兆蒙上心头。战争年代,马背民族对马鞍十分敬重,讲究人在马在、马在马鞍在,视马鞍如人的生命,寄予了特别的情感,这种情结在黄金家族中尤为浓烈。黄金家族的马鞍别致考究,装饰富丽,其上的金雕、软垫、饰边、纹样、刺绣、以及金制雕饰都呈现着王者的气息。成吉思汗意识到这绝非一件小事,便命人寻找。结果,前去寻找的人在两座山峰间找到了它,并讶异的发现,这两座山峰的形状竟然与金马鞍的形状极其相似,深感惊奇。战争取得了胜利之后,成吉思汗在这两座山前感慨万千,并给两座山起了名字,一座叫阿拉坦乌拉,另一座叫额莫勒乌拉,阿拉坦额莫勒这个带着诗意的名字从此流传了下来。几百年来,这片土地在一串串美丽的传说中逐渐绽放蓓蕾,开出边城这枝艳丽的奇葩,并始终萦绕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为曾经仓凉的草原涂上了一抹温情的色彩。边城的建城史不过百年。但是,它却经过了千年神话的滋养,百年牧歌的熏陶而有了独特的质感和灵性,犹如蒙古包内撩帘微笑貌美如花的女子,泼辣中透着一丝温柔,健壮中透着一袭阿娜,骄傲的仰着头,似乎整个草原都在为其守望。
千百年来,“游则生、固则死”是游牧民族古老的、相对稳定的一种固有的法则、习俗,是一种惯性的、与生俱来的对大自然的习惯性依顺与适从。他们以一种缓慢的生活节奏、在千里迢迢的迁徙道路上逐水草而居,过着月亮为灯、天地为屋的生活。在信念与期待中,收获着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快乐。他们从不为自己设置框架,随时随地的调整着自己的方向和目标,草原哺育了他们的生命,也哺育了他们的梦。在这片广袤土地的上空无论何时何地,似乎都有一双神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使整个民族游离于虚幻与现实之间。随着岁月的更迭、时世的变迁,任何一个民族都有试图改变自然、改变命运、改变生活的渴望,巴尔虎人也是如此。当历史浑浊的硝烟散尽,外在的危险解除,巴尔虎人惟独面对家园和他们自己时,这种渴望引发了游牧者对大自然、对社会以及人生的思考。于是在相对贫瘠的年代,在记忆温存的克鲁伦河畔,游牧者开始在外来文化的熏陶、影响下,构筑定居的梦想,在边城遗存的苍老的窝棚式建筑——土坯房里开始了它的风雨历程,定居人生。阿拉坦额莫勒城,这一大地经纬的符号,于是就成了供牧人改变自己命运、另样面对生活的落点。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如今的边城变的现代而时尚,兼有俄式的浪漫、中式的儒雅、蒙式的粗艳,一如蒙汉兼通的秀士,亦文亦武,已成为巴尔虎蒙古牧人永远的城堡和家园。
悠悠千年、绵延不绝的草原文化成就了阿拉坦额莫勒城。
小城自有它独特的韵味,它发端于一个民族特有的社会心理结构。漫步小城的城街,仿佛是在浏览一部浑厚的历史书籍。会发现时光可以流逝,岁月可以飘过,但经典永存。如果说巴尔虎草原是一个静谧而又辽阔的村庄,那么,边城阿拉坦额莫勒则更像一户风情浓郁的村舍。建筑是凝固的音乐,代表着一方水土的性情,是生活状态的说明书,是特定社会背景下人的行为和思想的延伸,更是情感的凝固和精神的诠阅。一个城镇,只有构筑了文化的美丽,才能做到深邃和壮观。今天的建设者,同时又是文化的先行者、实践者和推动者。他们善于采集文化与民族情感的琐屑,精雕细琢、挥毫泼墨,将历史与现实重新组合,在现代化的建筑中,构进了一道道渗透历史的人文图景。
探求一方水土的深度,必须向历史乞求。
于是,群狼移居人类的居所,恒久栖居于繁华的城街旁。这群庞大的铜雕塑,便是远期草原上人类与自然界之间最具代表性的细节生活的描刻。
这些形态各异、体形硕大的草原狼,有的似在望月嘶嚎;有的似在奔跑;有的目光凶悍如临劲敌正做着撕杀前决战的准备;有的姿态潇洒似在绿草如荫、鲜花遍野的草原上一边享受风景、一边闲庭信步;有的通体纵伸、瞳孔探向悠远的前方,似在寻找着猎物、寻找着所爱、或者是在寻找遗失的幼子;有的则仿若垂首沉思,神态安详,周身散发着一股不易察觉的从野性中外露出的温柔;有的温婉,那是雌性的温婉;有的雄健,坦露着雄性的刚骨和粗犷。雕塑者也许称不上是世界一流的大师,却有着深谙历史、善于体察甚至想象历史岁月中草原狼与草原以及人类的关系,精神联系,以及草原狼复杂个性的独特、敏感的艺术嗅觉,将每一匹狼的神态都刻画的栩栩如生,使每一缕雕纹都荡漾着一股狂放的色彩,奔涌着生命的气息,每每令人生出敬畏和感激。
群狼移居城市,绝不是摆设,它有着岁月的、历史的、人文的深度。
人类脱胎于野兽。如果传说(史典中的人与狼交配产生部族)是真的,这个民族就一定有狼的个性和血统。
草原狼,被学者们奉为苍狼,苍为天之色。草原狼一度被蒙古牧人标榜为雄性威猛的象征。在草原牧民远古的生活图景中,狼是天物,是天葬习俗的寄托和载体,有狼道即为天道之说。草原狼身披图腾的紫色光环,是远古人类对动物崇拜的载体之一。
狼雕驻足阿拉坦额莫勒城是在2004年,它屹立在巴尔虎博物馆的外馆,毗邻城街非常醒目的地的地方,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只须一瞥就能完成关于群狼的印象。
鲜血、生存、充满兽性的杀戕,历史与现代,精神与生活,这些沉重的岁月经历,凝聚于雕塑的意韵中,让人想到草原的博大深邃、苍凉辽阔。狼雕塑,如磅博的蒙古史诗,气韵悠远、苍凉,质朴而温情。它告知后人一段历史的曾经,是一个温柔的提醒:对动物图腾的崇拜,说明人类有着隐忍兽性、节制兽性而任由人性发展,向大自然学习、向生活学习追求美好的美德。人类首先征服了自身的野性从而征服了自然才渐次脱离原始创造了文明,图腾与崇拜,实则就像今天的号角和旗帜,目的只有一个——挣脱黑暗,走向光明。
群狼雕塑告诉人们,残暴可以扫荡世界,但征服不了世界,只有狼缔造的野性彻底低头,人性的善良与道德的光辉才能抬起头来,人类才有资格摘取和谐之果。它是人类永远的启示:与太阳之光相媲美的,是善良和爱的美德。
走下群狼雕塑的石砌,穿过蒙古包样的弯廊,剪修整齐的树圃和荫荫绿草掩映的田园间,是博物馆外馆的中间部分,十几辆勒勒车首尾相连,摆放其中。
当北方匈奴力量崛起,唯一一支即服从,又与之抗衡的多部落联合体——丁零部落也日宜崛起,这支联合体中的大部分民族来自贝加尔湖畔浓密的森林、辽阔的草原。其中有一支最终保存并发展了起来的民族部落,那就是巴尔虎蒙古族,屈指算起,历史时间跨度已逾2300年。勒勒车的历史几乎与北方游牧民族的历史同样古老,它是人类史上最早的“草原列车”茫茫草原随处都是它的轨道,是它载着游牧文明在草原上纵横驰骋了上千年,将游牧民族置于必然的栖所。
一辆辆饱经风霜雪雨浸泡,裂纹斑驳的勒勒车,每一个细小的裂纹深处,都浸润着岁月与大地的风尘,挨近了嗅一嗅,会闻到一股独特的清香,一股生活的气息,一股苦乐人生沧桑的味道,一股古香。
勒勒车的出现使蒙古牧人辗转千里的游牧生活走向成熟,可以说它是古代草原游牧民族生活中的时尚元素,它开创了游牧民族繁衍生息、逐水草而居的一个辉煌时代,它与牧民日复一日的生活紧密相连,就像牧人的情人,从诞生之日起就有着重要而独特的意义,作为牧人重要的交通工具,一度为单调、粗糙的游牧生活涂上了一层亮丽的色彩。这高大的车轮,千百年来,轻抚着浩瀚的草原,跨过一条条深邃的河流,那吱吱嘎嘎的旋律,极如一串精心弹奏的音乐,为牧人豪放的牧歌伴奏,从远古到今天,从未停歇过。它高奏着人类文明的凯歌,草原因它而精彩。
巴尔虎人既是马背上的民族,又是勒勒车上的民族。巴尔虎人是最后一个卸下勒勒车套的民族之一。随着草库仑建设的发展,如今,每户牧民都拥有了自己的草场和棚圈,曾经的大游牧彻底成了历史,勒勒车走进博物馆,标志着一个漫长的时代画上了句号。
勒勒车不同的造型,有着迥异的作用。带蓬的勒勒车,做工十分精巧,车蓬为孔型,木制,格、框上均雕有相互对称的花纹,虽然因为时间的久远和风雨的洗礼,表层上的红漆已经斑斑驳驳,看上去有些许残破的味道,却依然能从中预见往日的华丽与光泽。在蒙古牧人迁徙的过程中,像这样带蓬的勒勒车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一辆,恰似火车的车头,赶车的往往是老年人或者孩子,冬季,厚厚的毡棚给了他们无限温暖,夏季,厚厚的毡蓬为他们遮风挡雨,他们悠然、平静的驾驭着拉车的牛或骆驼,讲着故事、唱着长调向远方缓慢的走着,简约而孤独。一泻千里的草原的远方,给了他们太多关于幸福的遐想。远方是一种诱惑,远方的远方依然是远方。在这辆车的后面,几十辆勒勒车首尾相连,除了车轮、车辕相同外,有的上面是奶箱、有的上面是柳条编制的椭圆形的帘,帘里装着干牛粪,有的则以木板为框,里面装着简单的用具和蒙古包-----。它走着,在浩瀚的草原上,天与地是它的陪衬,配上天籁之音,配上人间情感,披裹着缤纷的色彩,闪烁着神圣的光泽,以缓慢、从容的节奏,浸润在岁月的洗礼之中。这些作为文物被收藏入馆的勒勒车端然沉默着,却依然与整个草原所挥发的自然风情及人文内涵和谐相融,因回归远古境界而生肃穆,因穿越千年时光而浸染了庄严。这一辆辆真真切切地倚贴着大地之心,承载过牧人喜悦与忧伤、回忆与展望的勒勒车,因包容了千载时光的雕造,积淀了圣母般博大、宽厚的慈爱。它见证过游牧民族流离迁徙的沧桑岁月;装载过征战者、也迎娶过美丽的新娘;看护过新生婴儿,也拉过逝去者的尸体到达天葬场;曾目送过许多入主中原的民族消融在金宫玉殿里,也曾迎接过亲人和朋友来自远方。它是草原的记录者、目击者,最懂得牧人朴实、粗糙却真实的游牧生活。如今,它迁居城市,成了人们观望草原的窗口。看上去,却依然那么安详、自然,依旧与整个草原那么缠绵。现在它已经不需要再说话、再发出那音乐般美妙的声音,只需让积淀了千年的情感在胸中静静地流淌,无言,却辉煌。
在蒙古牧人心中,最为神圣、刻骨铭心的崇拜有两个。一个是包容了日月的长生天,一个是民族英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
伟人对环境的选择是挑剔的。成吉思汗选择了巴尔虎草原,巴尔虎草原选择了成吉思汗。他们的选择就是相互的光辉,将同日月一样永远闪耀光芒。
巴尔虎草原,拥有得天独厚的美丽景色,犹如蒙古高原上一处幽静的世外桃源。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似乎特别雕刻过这片土地,让人在享受它浓烈美感的同时还依稀感受到一种洗尽铅华之后那份淡然而简约的清纯,仿佛长调的音符刚好演奏到一段令人陶醉的章节,虽然完美到高峰,却又自自然然,飘渺而静谧。这水质般清纯的草原姿色,温和而漫不经心,不会让人眼花缭乱,不带一丝纸醉金迷,倒是有一些诡谲的妩媚、莫测的娇柔,让人心动到舒适,感慨到哑然,不由得不去眷恋,在眷恋到心痛的时候,又随草原的呼吸一同呼吸,感受那恬淡中的高贵,清高中的旷达。突然明白草原的美丽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巴尔虎草原不仅是草原景色的集大成者,还是草原文化遗产最多的地方。在这里,天姿与人文和谐交融。拨开扑朔迷离的历史迷雾,一个又一个鲜活的部落向今天走来,这块无暇的丰腴大地,于是又增添了历史余韵的久陈醇香。
在司马迁的《史记》“五帝本纪”中的五帝时代,这片草原就已经朦朦胧胧的走进了史家的视野,被称为九州之边的“幽陵”地区,生活着“北狄”人而略有描述。
巴尔虎草原最早见于史册的游牧民族是东胡。据《山海经.海内西经》记载,“东胡在大泽东”大泽即呼伦湖。公元前1世纪下半叶,东胡后裔鲜卑族在推演的率领下“南迁大泽”正式以呼伦湖为中心进行游牧活动,并以此为根据地向外扩张,成为从呼伦湖畔出发第一支入主中原建立封建王朝的游牧民族。此后,在漫长的历史发展和民族演进中,先后有突厥、匈奴、柔然等多个部落在这个大舞台上登台、谢幕,忽来忽去,历来就是他们转徙、割据、厉兵秣马、相互吞并、撕杀、群雄逐鹿之所在。而这些纵横捭阖的征战与角逐,在客观上为蒙兀室韦各部落形成的新民族——蒙古族,提供着发育、成长、成熟并走上历史舞台的机会,无形中熔炼了蒙古族机智善战的军事才能。到公元11世纪末、12世纪初期,正当巴尔虎草原上各部落间演绎着“剿灭、兼并、投靠、背叛”等一系列动荡与改组的时候,1162年,居住在今蒙古国肯特省达达勒苏木德伦宝力德格山,在《史集》中被称为蒙古尼伦部(纯正蒙古部),属蒙古始祖孛端察尔正妻的后裔子孙,乞颜部孛尔只斤氏家族的首领也速该阿秃儿与塔塔尔人的战争也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那一次,历史出现了转折、战争出现了转机,也速该大获全胜,不仅战胜了塔塔尔人,还俘获了他们的首领铁木真兀格。怀着胜利的喜悦,凯旋而归的他回到了部落居地德伦宝力德格山。回到家中他才发现,那段日子真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美好的时光,因为家中还有另外一个惊喜在等待他分享——与此同时他在篾尔乞人手中抢夺来的弘吉拉部落美女诃额伦夫人刚好为他生下了一个手握血块的男孩。双喜临门,也束该阿秃儿那张历尽流血漂橹铺满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结合战场上的胜利,他兴奋的大脑金光火石般灵感突发,为婴儿起了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名字——铁木真。一个神一样伟岸的英雄、世界历史的关键人物就这样横空出世了。然而,当时的也速该怎么也不会想到,几十年后“铁木真”这个名字会震撼整个草原,几百年后,这个名字会让整个世界都为之景仰、侧目,拥有千秋万代的忠迷者,为他书写的年代而颤栗。
在父母的关爱下,流着贵族血液的铁木真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美好的时光悄悄划过生命的旷野,历练他意志的魔难奔突而来。
1171年,年仅九岁的铁木真跟随也速该前往斡忽纳氏处。途中遇到了弘吉拉部落首领薛德禅。相遇当天,恰逢薛德禅昨夜偶得神灵托梦,正按神示出来寻找梦中吉士。薛德禅是弘吉拉部落中智者中的尊长,他慧眼识才俊,一眼看出风姿难掩的铁木真非寻常之辈。于是,便把这次历史性的相遇看作天赐机缘,视为吉兆。欣然把也速该父子迎进家中,唤出已然十岁孛尔帖。也速该会意,当即以从马为聘,为铁木真求下了这门亲事。令也速该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他为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终究是赢得了胜利未必能赢得和平。就在归家途中,也速该遭仇家塔塔尔人陷害,误食毒酒,三日后竟命丧黄泉。从此,黄金家族罹难骤止,众叛亲离,一次又一次毁灭性的灾难、打击、降临到孤儿寡母头上,追杀、逃亡的痛苦折磨着这个濒临灭绝的家族。铁木真的少年生活,充满了流浪的辛酸、饥饿的煎熬,在九死一生中无可奈何的面对着不幸与阴霾。
艰辛的少年生活,以及向父亲投毒的塔塔尔少年那双充溢着奸狭与仇恨的眼睛,在铁木真的心灵中留下了永远的伤痕,也给他的性格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冷酷、残忍;坚毅、刚强、勇敢。这些复杂的性格,对他一生的作风和人格都有深刻的影响。关于后人对铁木真的评价,向来隔若天涯、判若云泥,誉谳似乎都不为过。这个千年伟人,套用欧洲和俄罗斯学者的话说,是“完美的将人性的文明与野蛮两个极端集于一身”了。说他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是野蛮暴君、杀人魔鬼,不为过,可他又讷谏如流、知人善任、大肚能容,说他是一代成功的帝王典范,开创历史的大英雄,也不为过,似乎还远远不够。成吉思汗就是这样一个迷一样的人物。
千难万险的经历过后,铁木真的军事天才渐露端倪。呼伦贝尔大草原,这个“蒙古民族最初肇兴的发祥地”古代游牧民族的历史摇篮、武库、粮仓和练兵场,迎迓了这位天之骄子,凭借内在力量给了他军事上强有力的支撑,供他修养生息,登上历史舞台,从此踏上统一草原的征途。
1196年至1203年,是成吉思汗成就霸业的关键性、基础性、历史性的七年,这七年中,他在以巴尔虎草原为中心的广袤大地上,历经无数激战,著名的几次战役,如1196年铁木真率部配合王汗在克鲁伦河与鄂嫩河之间大败塔塔尔人,报了世仇,扫平了进军呼伦贝尔的最大障碍之战;1200年“捕鱼海子”(今贝尔湖)激战;1201年同以扎木合为“古儿汗”的十三翼联盟之战;1202年阔亦田之战等转折性战役后,蒙古帝国初具雏形。终于在1203年完成了对呼伦贝尔的统治。如果说成吉思汗的出生地德伦宝力德格山是他的故乡,那么,巴尔虎草原则是他成就帝王伟业的军事基础、稳固的大后方、青年时代的政治舞台、真正的家园。随着势力的扩张,他在身后留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每过一处,他都把领地分封给功臣、爱将,惟独把呼伦贝尔封给了几个胞弟,说明在思想认识上他已经把这片草原当作黄金家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其他领地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可以得而复失、失而再得,但是,惟独这片草原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固若金汤。元朝末代皇帝在退出北京后,在漠北建立北元,依然将这里作为统治蒙古部落的盘踞地,则更加深刻的阐释了黄金家族与这片草原的情结有多么深厚。
坦荡辽阔的巴尔虎草原成就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则把这片草原推向了世界,他是这片草原面对世界最伟大的面孔,向世界腾飞最坚硬的翅膀。俄罗斯、西欧、日本等国的历史学家、各国研究成吉思汗的学者都慕名而来探寻这块土地的神奇,实地感受伟人留在这片土地上的蛛丝马迹、王者气息。他给巴尔虎草原的漫漫历史提供了丰富而辉煌、深刻而生动的片段。他闪烁的光芒、留下的精神、书写的故事和传说几乎渗透进这片土地的每一部分,滋润着后人的思想、熏陶着后人的心灵,是这片草原永远的骄傲与自豪。
1206年,在呼伦贝尔奠定了军事基础的铁木真建立大蒙古国,称成吉思汗。这个兼容智慧与霸气的草原之王,率领着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蒙古大军,踏上了征战世界的路途,创造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军事奇迹。他自己,因为一统蒙古草原,而成了威名远扬的领袖,被后人称为一代天骄。
有人说成吉思汗的一生是关于勇气与气魄的一生,有人说成吉思汗的一生是关于精神与智慧的一生,但无论怎样评价,成吉思汗在刀光剑影的岁月中缔造的精神与品格都是永恒的。如果说一个没有精神的人是一个心灵荒芜的人,那么,一个没有精神的民族能干什么?那注定是一个前程暗淡的民族。蒙古铁骑能够奔突日出之国、踏平日落之地、平定中原、征战西域、横扫欧亚大陆,建立世界上最大版图的蒙古帝国,凭借的就是成吉思汗精神。
几百年来,虽然成吉思汗精神已经渗透进蒙古草原及蒙古民族的每一根血管,但关于成吉思汗精神的分析,却众说纷纭,终无定论。他有着许多难以祥述的神秘思维、深不可测的内心世界,令后人无法揭开的一些扑朔迷离的谜团。被呼伦湖滋润着,梦幻般迷人的巴尔虎草原,即成就了他的伟大基业与梦想,还因为孕育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成吉思汗的母亲诃额伦和他的发妻贝尔帖,从而成就了他的人生与生活。这两位在蒙古历史上都很伟大的女性,报负深远、出类拔萃、深明大义、聪明贤惠,而且年轻时都是绝色佳丽。她们在成吉思汗的人生历程中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有着不同寻常的作用和影响。同成吉思汗一样,这两个杰出的女性几百年来也为巴尔虎草原增添着熠熠的光彩,也是这片草原永远的骄傲和自豪。成就伟人的基因是复杂的,历史是必然,但历史里面也有巧合。成吉思汗的一生,注定与巴尔虎草原有关,注定与巴尔虎草原上的弘吉拉部落有关。因此,弘吉拉部落,这个极尽魅力又极尽优雅的部落,便随着永恒的历史而永远留下了鲜活的面孔,无论岁月怎样淘洗,都褪不去她生动的容颜。
弘吉拉部落,古代游牧部落之一,是游牧民族中较为独特的一支。这个部落从不与其他部落争权争地,却堪称是游牧部落中的贵族。他们没有强大的军队,没有雄心勃勃的霸主,却能够游牧整个草原而养尊处优,是较早受益于“和文化”而在草原上时时占据上宾席位的部落。他们的最大优势,是男人有可供出售的智慧和见识,女人个个貌美如花、聪明伶俐,与其他部落始终保持着暧昧的关系。男子可入智囊团,做幕僚、谋士,美女则姻娅汗室,贵为上人,这样就促使整个部落获得了和平并得以很好的发展。茫茫草原之上,他们畅通无阻,优雅而富庶。
弘吉拉部落,北方游牧民族中的吉普赛人。这个生产智慧和美女的部落,因为智者云集,从而清高、超然;因为美女众多,从而尊贵、自信。因为男人的智慧他们往往能审时度势,远离不必要的纷争;因为女人的美貌和高超的联姻手段,他们能左右逢源,借助他人的力量巧妙的与其他部落周旋。今天想来,那一定是一个追求境界完美、精致生活的部落,游走于真情与世俗之间,仿佛童话世界里的另类人群,热烈奔放又淡定从容。
在历史幽深的通道上,相互关联的人物每每出场或相逢,其各有千秋的影子就是意味深长的故事,他们演义的故事就是历史的足迹。当也速该从蔑尔乞人赤列手中枪到诃额伦夫人时,可以说真正的蒙古历史就此铺开了,黄金家族与弘吉拉部落的亲缘关系、微妙情结、纠缠与对白,也就像一段戏曲拉开了序幕。
游走草原的弘吉拉人虽然有智慧和美女两项法器,但在不记后果、草莽从事、英雄而暴烈的各部落纷争中并不是绝对的优势,甚至可以说是不太光彩的伎俩。值得敬佩的是弘吉拉人在使用这两样武器时,尤其重视火候和分寸的把握,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智谋和裙带关系都是十分脆弱的,很容易破碎。弘吉拉人清醒的认识到霸权的诱惑与危害,凭借冷静的头脑看清了本部族所在的位置,所处的形势,所以,遏制欲望、所求不多、远离纷争、等待时机,无形当中就把这种脆弱升格为经典的低调与素朴了,这也许就是生存智慧。除此之外,弘吉拉人还具有伯乐一样的本事,当智慧作为幕后的操守,驾驭美女攀附列强的伎俩就变成了高层次的公关和外交手段,以此为风的弘吉拉人对目标自然有选择的标准,不是任谁都可以娶到弘吉拉美女的,毕竟,美女作为资本,决不是用来低就的,所以,能娶到弘吉拉美女的不是王汗就是贵族。这样就优化了弘吉拉部落的女子,不仅要有倾国倾城的姿色,还要聪明机智。从典籍上看,弘吉拉美女“皆坐大车、嫁贵族”来分析,弘吉拉部落的女人在整个漠北草原都久富盛名。
11世纪,游牧于克鲁伦河畔与呼伦湖一带的弘吉拉部落中,薛德禅是智者中的智者。当年仅九岁的成吉思汗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少年决不是凡夫俗子,日后必有作为。今天看来,他的确有过人的眼光,竟然万分准确。三十年后,他的这位女婿果然雄居草原颠峰,成了一统草原的大霸主。难怪,罹难之中、逃亡落魄的成吉思汗遭人追杀时,他和孛尔帖竟冒死相救。自身难保、命运起落沉浮,前途危机四伏的成吉思汗带着“九九聘礼”来到克鲁伦河畔娶亲时,薛德禅竟“大喜过望”,在克鲁伦河畔建了一坐行宫——达斡耳朵,在简约而辉煌建筑里为这对英雄美人举行了草原上最为别致的婚礼。说明他一直坚信成吉思汗会有远大的前程,如此深邃的眼光,更为弘吉拉部落以及薛德禅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凡人似乎还没有如此伟大的预言。
成吉思汗与孛尔帖这场别开生面、极尽浪漫的婚礼,几百年来都是巴尔虎草原上广泛流传的佳话。几百年过去了,历经岁月的沧桑、自然的风蚀、克鲁伦河的不经意和不小心,当年的达斡耳朵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岛,只有依稀的根基尚存。据传说,成吉思汗娶亲时的情景曾经在呼伦湖奇观“湖天蜃楼”中闪现过。不管是真是假,那依稀的美妙几百年来伴着那盏浪漫的金夜烘烛已经点燃了草原人的热情,被千秋万代后人传唱着、诉说着、在心中飘渺的想望着……。
在成吉思汗的戎马一生中,历经无数变故与风云,他带领着马背上崛起的民族,靠着勇气和智慧不断续写着帝国辉煌的华彩篇章,在征服了一个个部落、城邦的同时,也俘获了众多美女的芳心。波斯人拉施特编写的《史集》记载说:“成吉思汗后宫的女人约有五百之多,大部分都是征服各国抢夺而来”然而,不管成吉思汗有多少女人,孛尔帖的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对孛尔帖,他自始至终都葆有一分尊崇,不离不弃、言听计从,这个聪明睿智、识大体、重德修为的大皇后的荣誉和地位就从未动摇过。
成吉思汗称大汗后,颁诏天下“诏弘吉剌氏生女为后,生男赏公主,每四时孟月听读所赐”进一步确定了弘吉剌部落的地位。可以说,弘吉剌部落从此获得了无尚的赞誉和荣耀。荣誉的取得,并不仅仅是薛德禅曾经救过成吉思汗的性命,给了他德才兼备的发妻孛尔帖这么简单。十三翼大战前昔,扎木合纠集十二部落决定消灭成吉思汗的时候,是弘吉剌部及时向成吉思汗报信,成吉思汗才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此后,弘吉剌全部落跟随成吉思汗征战南北、血浴疆场,是成吉思汗最信任、欣赏的部队之一,为缔造大蒙古帝国建立了不朽的功勋。所以,弘吉剌部落才“子孙联姻帝室,与元代相始终”可谓善始善终。
成吉思汗与孛尔帖不仅创造了彪炳千秋的爱情故事,还在浩淼无垠的呼伦湖和坦荡辽阔的巴尔虎草原上留下了无数如诗如曲般的优美传说,正如一位诗人说的那样:“爱情的神话能够流传到今天,实在是因为我们需要它”。而“与元代相始终”的弘吉剌部落,则将智慧与美貌的基因溶进了蒙古人的血液,直到今天,世界各地的人们在提到呼伦贝尔时,依然掩饰不住那份想望和艳羡,夸赞这是一个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孕育美丽女子的好地方,保留着草原唯美的印象。
成吉思汗,蒙古草原的灵魂,蒙古牧人的灵魂。有成吉思汗像屹立的地方,便是这方水土的心脏。
巴尔虎博物馆的外馆,成吉思汗雕像最为显目,他用复杂的目光端详着整个巴尔虎草原。与他相隔百米远的地方,是一辆二战时期,倭寇蹂躏草原使用过的坦克。两者间的时差近600年。如果成吉思汗真的有不灭的灵魂,不知他看到600年后那些硝烟弥漫、山河残破的战争岁月,心里会是怎样一种滋味,会不会萌生民族蒙难倍受欺凌、宰割后的怨怼与愤怒?
这辆坦克,是诺门罕战争遗留下来的武器。诺门罕战争,是“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占整个东北地区,成立“伪满洲国”并制定“北进计划”,于1939年5月4日与蒙古国和苏联在巴尔虎草原中蒙边界诺门罕地区,爆发的一场震惊世界的战争。这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一场立体战争,历时135天,包括满蒙军在内,四个国家参战,投入战场兵员20余万人,大炮500余门,飞机900余架,坦克装甲车上千辆,死伤6万余人。
这场战争虽然以日本战败而宣告结束,然而,惨绝人寰的倭寇此后对中华大地的侵略却更加疯狂,所犯下的罪行更是罄竹难书。与成吉思汗时代,尤其与忽必烈横跨欧亚大陆,一统中原,曾两次征讨日本,创造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版图的辉煌时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精神讽刺着精神,人性讽刺着人性。历史的血泪,终于在沧桑过后,永远的留了下来。
漂亮、静谧、繁华的阿拉坦额莫勒城在漂洗着历史的思绪,让这些曾经沧桑的历史在岁月的积淀中披上了文化色彩,点缀着小城的内涵,并与现实和谐相融,使之有了人文的关怀。
草原用豁达的心胸包容着历史,包容着对与错,也包容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巴尔虎人,让他们自己,伴随着命运的轨迹、自然的规律,自然而然的随着时间交叠更替。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巴尔虎草原的勃勃生机,没有变化的是巴尔虎蒙古人纯正、原色的草原风情,没有变化的是民族独特的根——文化,恰恰是这些来自世界的、民族的文化底蕴,成就了阿拉坦额莫勒城,并在今天大文化背景的熏陶与冲击下,铸成了一种经典,变成了一笔财富。
作为巴尔虎草原上的文化圣殿,巴尔虎博物馆建成于2003年。博物馆的建成,世人就有了一个可以探测巴尔虎草原文化深度的窗口,巴尔虎蒙古牧人便不再游离于边缘,不再遥远、神秘和陌生。它向世界展示了浓郁而古朴的巴尔虎民族的风采与风情,饱含着历史的分量。作为边疆人民对草原文化及草原文明发展脉络记录、梳理和展现的载体,是保护、积累巴尔虎蒙古部落精神财富,并使之绵延传世的殿堂,不仅是人类社会文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更是民族边疆地区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为收藏与展示民俗实物、组织文化研究,满足人们了解巴尔虎草原及巴尔虎人的历史和现状,开展民族文化交流活动找到了重心和落点。
巴尔虎博物馆,巴尔虎草原上一部大气磅博的蒙古史诗。
博物馆外形古朴、庄严、优雅而凝重。蒙古包状的玻璃穹顶,象征着草原文化自成体系。正面外墙上,帖镶着描摹草原生活全景的铜刻画,这些固定了的画面,深刻而具体,是自然与人与动物之间极其完美的诠释与再现,突出了质朴、浓郁的草原风情,气势恢弘、庄严肃穆。整个博物馆大楼前方被若干方柱环绕,每一个方柱的上方都镶嵌着栩栩如生的五畜头图案,诉说着人类征服自然的万年历程。在畜牧业的形成与发展史上,牲畜与人类的关系十分久远,5000年前,人类驯服了马、羊等多种牲畜,而牛与人的历史则更加久远,可追溯到一万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如此深邃、漫长的过渡过程与历史空间,怎不令人敬畏?怎不令人心潮激荡,油然而生无限联想呢?那些没有传说、没有记载的岁月中,我们的祖先在怎样生活?
二
巴尔虎博物馆,是阿拉坦额莫勒城的心脏。馆内恒河沙数的陈列品都有一根灵动的神经,每一根神经都与巴尔虎草原息息相通,都浸染着牧歌的神韵,敲打着牧人远古的幽梦、悠长的情思。
巴尔虎蒙古部落是蒙古族中历史悠久的一支。南北朝时称“拨也嵇”隋唐时期称“拨野固”“拨野古”等,《蒙古秘史》和《史集》、《元史》称其为“八儿忽”“八儿浑”,明末清初的各类史籍称“巴尔虎”或“巴尔虎斤”。
这块“阙特勤”碑的碑文中,“拨野古”一词反复出现,这是巴尔虎蒙古族族名最早见于文字的实物记载。
“拨野古”是柔然的一支,公元4世纪前居住于大兴安岭西翼。唐时“太宗(李世民)各因其地择其部落,置为州府”“拨野古”居在今贝尔湖一带,置幽灵都督府。在南北朝、宋、辽、金时期,因蒙古各部落间的战争,巴尔虎部逐渐北移到贝加尔湖东北部的巴尔忽真河流域,过着半游牧半狩猎的生活,称八剌忽部。元代将这一地区称为“巴里灰地面”。17世纪上半叶,沙俄开始涉足贝加尔湖以东地区,迫使贝加尔湖沿岸游牧的部落移到咯尔咯蒙古北部。1732年——1734年,巴尔虎人先后两次大规模迁入呼伦贝尔,此后,巴尔虎草原就成了巴尔虎人漂泊的最后一站,永远不再更改的故乡。
巴尔虎蒙古部落的历史摇篮是贝加尔湖、巴尔古津山、巴尔古津河一带。据历代专家考证,巴尔虎祖先就是在这一地区度过了漫长的原始时期。如今,几千年过去了,反映那一时期的传说仍然流传深广,在贝加尔湖畔,古巴尔虎人留下的遗迹犹存,巴尔虎祖先居住过的山洞宛在。这个极尽简朴的民族部落,在他们的祖源地以及漂泊的路途上虽然没留下太多的实物见证,却每走一处,都把族名刻到了大地上,作为古老的证据封存了下来,就像文字一样,诉说着漫长的由原始蜕变成游牧部落中较为著名的一支文明部落的历程。
--年,新巴尔虎右旗副旗长刘玉兰与-----、----一行—人,自阿拉坦额莫勒镇出发,踏上了追寻巴尔虎祖源溯源地的圆梦之旅。展转1700多公里,来到了巴尔虎蒙古族的祖先发祥地——贝加尔湖、巴尔古津。
刘玉兰在随行记《贝加尔湖——巴尔虎蒙古族祖先居住的地方》一文中,饱含深情的写到“贝加尔湖,巴尔古津的模样,无论在心中还是在梦中都描绘不出,只有亲临,才能感受到它的奇异与神秘”。作为一名“有志、勤业、悟道”虽献身仕途却依然潜心研究历史与现实,慎思慎独,百忙之中依然坚持著书立说,且建树颇多的政治女性,她获得的实地感受是真实的、素朴的。她说的没有错。历来民族人士对祖先栖居地的朝圣与向往的热情,的确就藏在心中和梦中。千百年来,贝加尔湖与呼伦湖之间,总仿佛有一股极强的电波在涌动、在呼吸、在诉说着思念与情牵。或许,那就是巴尔虎祖先漂泊的脚步在击打大地时那铿锵的回音,仿若冥冥之中圣灵的召唤,一遍又一遍,唤醒了历史的知觉。
在寻梦者心中,巴尔古津,就是一个神奇的魔幻世界。世界上最伟大、最深不可测、最不可思议的贝加尔湖,端然如城府极深的智者,一直在用苍茫浑厚的历史传奇、远古神话引诱他们投入这祖先家园的怀抱。站在祖先曾经栖身的故居旁,就仿佛被母亲那充满慈爱的手轻轻抚摩着,有那么一刻,五味杂糅的情感不经意的随着碧波荡漾的湖水黯然沉没,潜进到湖底在那条幽暗而神秘的地下通道中,找到了禅意与空蒙;又有那么一刻,生命似乎已然伴随着林海之上的白云悠悠地飘了起来,一直飘到深邃的天空深处,得到了长生天的训育和点化。自然而然地,心中褪去了虚浮和狂喜,多了几分凝重。突然发现,祖先纯洁而又高尚的足迹没有绚丽、没有色彩,甚至没有声音……。
巴尔古津的天空,泛着如宝石般的湛蓝清纯如洗,显得深邃而又高远。偶尔飘过的几朵白云,就像刚刚被风吹落到地上的花瓣,那么洁净、那么润泽。那可爱的姿态犹如一张初生婴儿的脸,那么恬静、那么让人垂怜。在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变幻了它的千姿百态,偶尔像层层地山峦,偶尔像平原上银亮宁远的溪流,似乎在期待着人们打开这记忆的仓库,从里面找到那些曾经让祖先或喜悦或惊叹的生活浪花、岁月的踪迹。于是,天地之间,一片复杂的感慨与心恸向他们袭来“如果你愿意,我们按巴尔虎人的仪式祭拜你——祖先生活过的地方”在放眼的一瞥中,那些远古历史的片段,如同远处的轻纱重雾,铺天盖地。又如北方十一月里柔弱的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还似一位天生丽质的舞者,将自身掩埋进时光的碎片中,穿越了人生,穿越了空间,跳着那轻盈优美的舞步。这个时候,就仿佛看到了巴尔虎祖先——那些在历史洪流中被冲散、在挣扎、而后又聚合,聚合又失散这样历经无数次循环往复挫折与苦难的幸存者,正在这清晨的湖岸旁打点行装。听到了在那条向巴尔虎草原行进的漫漫远途上,祖先一度扬起豪放、悠远的歌声。看到夕阳把他们的背影染的有点亮丽又有点朦胧,看到他们忘我的前进着,没有目的、没有使命、没有支点,缓慢的漂泊着。终于,他们所做的一切突然有了目的、有了使命。他们看到了巴尔虎草原,找到了那爿令人魂牵梦绕的朴素的乡土,那民族最后的支点、那生命最后的栖居地、那温馨的人间天堂。
巴尔古津,巴尔虎蒙古人历史的起点。
巴尔古津,巴尔虎蒙古人历史的终点。
历史在这里隐去了,记忆在这里消失了。就像黑夜吞掉了大地一样,让寻梦者凝滞在恍若隔世的冰冷与沉寂中,心头悄无声息的涌上一股迷失的忧伤。任凭他们怎样千呼万唤、任凭他们的双眼濡湿、心潮起伏,巴尔古津这幅温存的画面还是变的模糊了、渐渐淡去了。祖先迁徙、蜕变的道路刹那间变的关山重重。茫顾四野,茫茫大地之上逶迤着一片无奈和空虚。深沉的湖水中、茂密的森林里、巴尔古津河岸、幽深古老的山洞,依然缭绕着的古巴尔虎人生活的气息,千年风雨,世纪云烟竟把它笼罩的氤氲而又飘忽,似乎任谁也无法留住,却又无法忘怀。那一刻,所有的想象都变的朦朦胧胧、迷迷离离,就像抓到手中的阳光和空气,仿佛明明已经抓到了,刹那间却又消失了。除了祖先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气味和传说,剩下的只是彷徨与迷茫。此时此刻,每个人都特别渴望在它厚重的土壤里翻找出一部奇书,接受神的牵引,从而找到巴尔虎人更远的痕迹,揭开他们远古身世的迷团。
然而,又有那么一刻,似乎这些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巴尔虎蒙古部落的祖先在这里经过千年酝酿,萌发了的幸福预感,已经在今天的巴尔虎草原上圆出了一个幸福的结局,这已然足够,已经是民族命运的奢侈了。
巴尔虎蒙古部落自贝加尔湖畔得天地知识、自然之悟性,在漫长的自然蜕变中发展了自己独特血液滋养的家族,形成部落,尔后,融进大民族相互融合、相互演进的文明体系,虽然千百年来一直在夹缝中、在依附与奴从的漂泊生涯中生存,但是他们依然走向了世界,并在纷云变幻的历史演进中保持了民族个性和民族血统,延着流浪与迁徙的道路,竭尽全力的进行着一种生命个体、民族整体的发展与攀升。
直到今天,巴尔虎蒙古牧人因为依然保持着独特的民族本质与浓厚的民族习惯、风俗,而被人称为“草地人”。
博物馆的大门镶嵌着精美图案,古色古香。这些抽象的图案取材于巴尔虎民间娱乐场景,人物身姿刻画的夸张流畅,个性张扬豪放,举手投足间坦露着巴尔虎人能歌善舞的豪放以及热辣辣的性情。这些人物中,有的正在抚琴弹奏,神情专注陶醉;有的翩翩起舞,姿身曼妙轻盈;有的引吭高歌,似正在与天地对唱;有的纵马驰骋,笑傲云端;有的在做摔跤前的打跳,威武雄壮。许多草原上独有的狂欢主题映然其中,生动而活泼。就像一团团燃烧的篝火,喷吐着热烈的激情,点燃了探索者对巴尔虎民族的热情和向往。
草地人,原汁原味的草原牧民。从馆内陈列的实物的表面上看,他们的生活是单调的,家园结构是简朴的,生活用具则更是极其简单。然而,真正接近巴尔虎人,品端他们的生活和心灵时,会惊疑的发现,他们是精致的,甚至精致到细小而又巍峨。为了适应年转千里迁徙而牧的需要,从不追求与生活必需品以外的东西,所以简单。面对广漠、浩瀚的草原,大自然存在的危机险象环生,不允许人软弱,所以粗犷,这是特定的生活环境决定的。他们的精致,体现在生活用品的精致上,所用的每一件器物,除了结实适用而外,还都凸显着艺术之精美。图案考究流畅的银碗、雕花的马鞍,黑白相间图画古朴的毛毡等。不仅这些,在他们的生活中,雕刻无处不在,且雕刻的寓意又自有源流,大到火撑子盘旋、豪放的纹络,小到女人头上的雕饰、每一粒银扣上细细的线条------看似粗糙的民族,竟如此喜欢艺术的精巧,说明他们对生活充满了浓厚的情感和活泼的情趣。也只有如此浓情的人才能够在看似简单、拙扑的生活环境中发现美,才有资格弹唱美,延伸草原之美、民族之美。
这些器物上缓缓飞动的线条、粗细有致的花纹、寓意深刻的图案,或朴素、或华贵;或流动、或静止;或清新、或浑浊;或空灵、或凝重;其间人物、动物、流云、山水等皆美伦美奂精雕细琢,却都与生活息息相关,折射着草原人生活的情感和情感的生活。
蒙古人对刀具有一种特别的情感。战争时,弯刀为武器。吃肉时,以尖刀割肉,一日三餐具备,刀具在牧民的生活中可谓形影不离,因而,刀鞘、刀把便成了雕刻者施展想象的对象和载体。刀鞘、刀把上的刻花、图案精巧别致,透着一缕缕如梦似幻的柔情,一缕缕浓浓的肉香。
在草原上饮酒,因了哈达飘摇的情结,因了声情并茂、荡魂牵肠的酒歌而格外畅快、格外醇香。
就着博大的空旷和寂静,草地人敞开宽广的胸襟,神与祖先在不远处深情的守望,手指蘸一滴银碗里的琼浆,向上弹去,抛出一片酒香,算是和上天打过招呼,邀之共同进餐。再蘸一滴,弹出一片晶莹,算是敬过厚重的土地,第三滴,赠与远方的客人。尔后,宴歌唱起来了、宴舞跳起来了,仿佛醉过之后,幸福就来了、吉祥就来了、爱情与友谊就会地久天长。
这些粗糙的液体容器,同样有着非常久远的历史和代表着最早的关于奶的饮食文化。在特别注重营养与健康的今天,牛奶已经是人们离不开的食品之一,它有着柔和的颜色、纯净的品质、丰富的营养、温宛如一位东方女子,呵护着人们的生活。但很少会有人想到,开胃的优酸乳、醇香的马奶酒、清香的鲜奶的历史就是从这些石制和木制的容器中走进了人类文明,经历了漫长的品尝与锻造才有了今天的完美。它们静静地矗立博物馆的展柜中,让人突然就萌生了一种表达的冲动,想到承载人生的东西实在太多,想到草原不变的性情,感受到历史的悠远与浩瀚,想到一双皴裂的手,想到每一头安详的老牛,由他们组合成的草原上这幅经典的生活画卷,几乎完美到了及至,似乎只有这样才是人类与大地最亲密最永远的依恋。
无法想象,鼻烟壶——这一消失了的受众艺术品,在今天的巴尔虎草原上依然十分时尚,是牧民爱不释手的互赠礼物之一。鼻烟壶,蒙语称“乎日壶”,在一定的历史时期,这些曾经在内地流行的艺术品,因为倍受草地人的钟爱,很长一段时间长盛不衰。鼻烟壶大多以翡翠、玛瑙、金、银等贵重物品为原料,绘制精美的图画,加上玲珑剔透的品质,代表着身份,情感等诸多意义,在这一地区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民俗。人们交往、婚嫁等仪式上,交换鼻烟壶是一件非常庄重的事情,为鼻烟壶染上了一层别具情感意味的光环。这些鼻烟壶是博物馆建馆后从民间搜集而得,从艺术鉴定层面上来欣赏,似乎不是顶尖的艺术品,可是,它们都有一番别样的经历,可以想象它代表着一颗颗真诚的心灵,经一双双或粗大、或纤细的手送了出去,经历了一场场隆重的仪式,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历爱,创造爱,获得了无上的尊贵,这是何等的荣耀?又有着怎样的灵性?
巴尔虎蒙古人的服饰,自成体系和风格,有着别具一格的款式和特点。这种风格种类的形成,是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特定的自然条件约束下形成的。蒙古高原属典型的大陆气候,寒暑、昼夜温差较大且变化多端,各种各样的自然灾害频频发生,不断迁徙的巴尔虎人,在诸多艰辛的条件下对服饰的要求更趋于实用性、适用性。冬季,着肥大的皮袍、宽厚的腰带,套有毡袜子的长筒靴,能风雪无阻、不惧严寒。在夏季,牧人骑马放牧时用长长的白色丝绸头巾裹住头部,既能防晒,又是原始的安全帽。逢年过节,遇到喜庆日、团聚日则穿雍容华贵的服饰,宽大的蒙古袍上就有了豪华的装饰、美丽的图案、鲜艳的色彩,配上银带、金银珠宝做的头饰,绝对是结构严密、配套合理的星牌美服。
巴尔虎人的服饰,从整个款式风格上看,较多的保留着古代蒙古民族服饰的服饰特点和部落服饰的传统风格,色彩意识很浓,男子以蓝、淡蓝、紫红、深棕色为主,系橘黄、黄绿、灰蓝色绸类腰带。妇女以红、紫红、绿色为主。如此鲜艳的色彩,鲜花一样艳丽,在广阔的草原上,颜色就是视觉信息,暴风雪中,鲜艳的色彩尤为重要,有时甚至关乎生死,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迷路者幸运的得到了色彩的拯救。
穿着五颜六色蒙古袍的草地人走在现代化的城街上,任谁都会羡慕他们的那份悠然与闲散,蒙古袍那缤纷的色彩,如同六月里鲜艳的花朵,涌动着一簇簇浓烈的妩媚,亦如同黑夜里骤然燃烧的烈焰,瞬间点燃人们心中的狂热和激情,沉醉在复杂的兴奋中。他们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未来,只在今天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景观。那一张张棱角分明的巴尔虎人的脸庞,那石头般坚硬的模样,显现的就是属于草原的个性,显现的就是属于草原的别样坚定和温暖。
巴尔虎人的服饰是一幅幅抽象的图案,是牧歌的音符,是牧人口传心授的诗章。爱人来了,爱人站在毡房口,爱人头戴插有貂尾的圆顶立檐帽,腰跨弓箭和图海、火镰、蒙古刀。爱人的爱人头上戴着皮冠、后垂一双美丽的红飘带,皮冠上刻有凸花的银额箍、其上镶嵌着红珊瑚,面夹两边戴着银发夹、配有雕刻玉花的双发套。迎亲的队伍欢快的走过,长河醉了、草原醉了、雄鹰醉了、太阳醉了、清风醉了,爱情醉了,醉了飘香的手把肉、醉了老人深深的皮皱、醉了草原人浓浓地人生。
巴尔虎人的纤巧和精致,不仅体现在器皿精美的雕刻和鲜艳的服饰上。就连武器都反映着他们的别致思维与智慧。
这些箭囊内的箭,尾部都带有火药推进器,这是蒙古帝国军事史上的一项重大发明,作为当时最先进的武器,它曾随战船横穿日本海,或直接参加忽必烈远征西欧的战争。
而这些木制的军械,同样代表着几百年前最先进的军事技术,最初,它只是抛石机,蒙古人运用火药之后,它抛出的是炮弹,也就是说,它是最早的火炮雏形。可以肯定的说,700年前的元代,蒙古帝国的军队之所以所向披靡,与这件武器的使用有着必然的联系。它就是一代战争史。代表着一个民族的能力和深度的自觉。它之所以陈列在巴尔虎博物馆中,是因为当时驾驭这些先进武器的就是巴尔虎人,那段历史,对于一个一度低调的民族来说,是极其灿烂、辉煌的一页。
如果说巴尔虎蒙古人的服饰象征着诗意与温暖,代表着草地人五彩缤纷的生活,那么,搏克手摔跤时穿的搏克服则象征着游牧民族热烈、威武、粗犷、豪放的个性,代表着草原文化别样的韵味与风情。
搏克服,类似于古代战场上战士的铠甲。这样的服饰,只有在开那达慕进行搏克竞赛时才穿。
那达慕是蒙古牧人的狂欢节,源于古代军队选拔英勇将士的竞技比赛,是巴尔虎人每年都不可或缺的民族体育运动,期间,要举行惊心动魄的赛马、摔跤、射箭三项被巴尔虎人俗称“男儿三艺”较技的赛事,获胜者,将得到丰厚的奖品和英雄般崇高的赞誉。
那达慕,是浓缩了的草原,是草原健儿的舞台。在这个舞台之上,竞技者像沉寂千年的火山一朝喷涌岩浆,宣泄激情一样,将自己的能量发挥的淋漓尽致。在额吉、爱人温盼的目光中,舒展、平缓的歌声中,翩然妩媚的舞姿中;在长辈的安抚与祝福中,绷满满月般饱满激情的手指触碰马头琴琴玄的韵律中;在幼子的呼唤声中,惊羡的守侯中。赛马场上,他们刹那间幻化成骏马的翅膀,带着马背民族狂飙似的威武,像离玄的响箭,穿云翱翔的雄鹰,奔腾在赛马场上,顷刻间绝尘而去。那卷起的烟尘,一直延伸到一个未可知的地方,时光仿佛倒转千年,极似忽必烈南征的铁骑,驮起700年风雨穿透草原万载沉寂。让人仰慕,令人感慨万千。
像石头一样坚硬的,是搏克手如山岩一般的脊梁。不在乎喝彩,不在乎对手是陌生人还是朋友,只在乎那一搏的畅快,遭遇了就是对手,就必须拿出力量和勇气来较量、来对比,那肌肉隆起的矫健、那目光喷射的坚定,那股子严肃与认真、那股子疯狂与霸道,处处散发着生命的活力,显见着蒙古民族独有的勃勃生机与奋斗精神,令空旷的草原因之而更加丰富多彩、妙趣横生。
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民族都有着各种各样的魅力,巴尔虎草原的魅力、巴尔虎人的魅力,体现在一种原始而又辽阔的自由当中。自由,决不是为所欲为,而是巴尔虎人的生活、生命、情感、心灵皆处于自由状态下的豁达和宽阔。一种与自然、与自身、与土著风俗和谐循环往复的纯正性情相延续的淡定与从容。
三
与热烈、奔放的那达慕,这一独具魅力的草原狂欢节相比,遥远的圣山苍凉而又深邃。之所以提到圣山,是因为这些器物,与祭山有关,与巴尔虎蒙古人心灵深处的深层信仰有关。
对于名不见经传,虽有些骨感但并不伟岸、巍峨的宝格德乌拉山来说,“圣山”的称谓,决不在于山的本身。仅九百多米高的圣山,若置于任何一条山脉中,较任何名山大川相比,都会相形见拙。看上去,宝德格乌拉山就像草原上浑莽的大丘,然而平坦的草原衬托了它的高度、历史赐予了它的深度、信仰为它披上了神圣的霞衣,几百年来,他声明远播,像道行高深的佛祖,端然享受着牧人的朝圣。
朝圣者的广度一泻千里,涵盖了整个巴尔虎草原甚至更广的地区。每次祭祀竟有5万人参加,在地广人稀的草原,这几乎是一个宽广的数字。参加人数如此之多、所涉地域如此之广,岁月积淀如此之浑厚,世界上任何一个民间祭祀,能与之相媲美的恐怕不多。
圣山的祭祀活动,始于1738年,也就是说,在几乎所有的巴尔虎民族部落都在巴尔虎草原上安顿下来的第四年,巴尔虎人便在甘珠尔经的沐浴下,在喇嘛悠扬起伏的诵经旋律中,形成了全民族参与的祭山活动。这个天赐的,积淀着传说、堆满了庄严与神圣之地,天与地之间最大的敖包,从那时起便成了巴尔虎草原的地心,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子民们笃信的脚步,也吸引着子民们纯洁的情感、虔诚的心灵,以神一样宽厚慈祥的目光抚慰着一个个善于倾听天地之语的牧民的灵魂。
世事纵横、尘寰交错、人世沧桑,这些演绎历史的痕迹,在自己的轨道和规律中被岁月提炼、凝结。交叠与更替中,就有了百年沉淀的浓厚与醇香,为圣山涂抹着艳圣的色彩。巴尔虎蒙古部落,在时光的琐碎中,随着年年的祭祀活动而激情满怀的生活着,骑着自己的骏马、驾驭着自己的畜群、拜着自己的神、唱着自己的歌。
每年,祭祀分两次举行。一次是在农历五月,另一次是在农历七月。五月是收获羊绒、毛、羔羊的季节。到了七月,蓄群已然膘肥体壮。每当这两个季节到来,丰收的喜悦便摇曳在草原的角角落落,牧人的脸上挂着笑容,激情荡漾的走向圣山,走向神灵。一面向神乞求安康、乞求福祉,一面献上虔诚的朝拜、丰厚的祭品表达心中对神灵的感恩。
在神圣的甘珠尔经经腔的沐浴中,人们五体投地,赤诚的拥抱大地,默默地用心灵与大地对话,三扣九拜,庄重的一丝不苟、凝重的专心致志。信徒的面前,是高高地敖包、神秘的天竿顶,是极远处浩藐无穷的长生天,蓝天深处,天之使者、代表着刚健与雄性的苍鹰正卷着白云,闪烁灼人的目光在他们的头上盘旋。
被草原衬托的竣逸挺拔、脉连神圣的圣山,或许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在它身边发生,或许知道,只是无言。
身穿黄衣的喇嘛,手持嘛呢筒,口中不停的诵唱着乞福的佛经。喇嘛是祭祀活动的重心,代表着佛祖。佛祖的金刚之身,不知疲惫。他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穿荒漠过炼狱,穿越千年时空,以慈悲为怀的博大心胸,包容宇宙与生灵。尽管曾经的光环早被岁月覆盖,但沧桑的光环依旧是光环。追逐着神的脉络,巴尔虎蒙古部落在众多神灵的佑护中寻找空灵,在血与火凝成的豪迈中沉思,在纵横草原、逐水草迁徙的游牧岁月书写的悲怆传奇中寻找生命的真意。
喇嘛教传入蒙古民族,是在元朝早期,即12世纪。喇嘛一词藏语是“上师”之意。巴尔虎人自从信仰喇嘛教以后,喇嘛就成了一个特殊的群体。远古时期,喇嘛以及喇嘛庙曾经是草原上的信仰中心、教育中心和医疗中心,作为草原的中枢神经而一度繁荣。
喇嘛教,就是藏传佛教。清雍正王朝为了一统河山,巩固边防、对鞭长莫及的漠北草原采取政教合一的政策,喇嘛教,在这一时期又称黄教,便成了宗教的主流。据《甘珠尔外记》记载,1734年,新巴尔虎人从喀尔喀移来呼伦贝尔时,已经有喇嘛157人,而在新巴尔虎迁来呼伦贝尔之前,呼伦贝尔地区还不存在喇嘛教和喇嘛。许多少数民族,如鄂温克、达斡尔等均沿袭着古老的信仰习惯,是信仰萨满教的群体。由此可见,呼伦贝尔草原上黄教的兴起,是由巴尔虎人传播进来的,距今不过300年。此后,清廷开始在呼伦贝尔地区大兴土木、建寺筑庙,喇嘛教便在政治力量的推动下,取代了萨满教的地位。
这些看起来有点希奇古怪的馆藏品,是萨满们在做萨满时穿的“萨满服”、部分用具和面具。从这些器物上看,萨满教的做派类似于建国后期星散于民间的“跳大神”南方叫做“傩”的活动。实际上,萨满教与“跳大神”有着本质的区别。萨满教是人类早期宗教的晚期形式,萨满教是全民族、全部落的共同信仰,其神灵自成体系,大型宗教祭祀活动牵系族众,具有宗教的集体性、庄重性和稳定性。在民族社会生活、民族意识中占重要地位。而“巫婆”“神汉”的“跳大神”则属于一般的迷信活动,属于个人行为,其表现的权益性和临时性对民族社会生活的影响和在民族意识中占有的地位无法与萨满教相提并论。萨满教崇拜自然、崇拜动物、崇拜祖先。是人类在漫长的过程中与大自然进行斗争的一种心理、精神文化。它的基本信条是相信人间世界以外还有鬼神存在,有主宰万物的神,并把自然界中的自然现象和某些动物加以神化和想象,把神灵人格化、形象化。认为世间万物皆有灵魂、人除躯体以外还有灵魂,并化定了阴世和阳世,有阴阳转世之说。
从萨满教将宇宙分为上、中、下三界,崇拜天、崇拜地、崇拜太阳、月亮、星斗、雷电风雨、彩虹以及山和水来界定,是全世界早期人类如出一炉的相类似的信仰过程。区别在于,随着地域以及人们的习俗、思想的不同而有了各不相同的理解和形式。萨满教,曾经作为一种重要社会内容而伴随着人类的发展和生活,头戴面具、手持魔具、敲着神鼓的萨满就是神的化身,能够驱妖降魔、治病招福,其过程之神秘、思想之复杂、仪式之怪诞激烈,曾经是部族精神的依托,也是精神的困惑。
正如人类历史是一部战争史一样,宗教的历史也充满了较量和战争。
随着人类对自然的理解越来越深刻,知识与智慧的日趋成熟,尤其是萨满教中出现了利用人的弱性和愚昧而伤害百姓的萨满一再出现,这一宗教就渐渐失去了在民众中的权重地位和信任度,饱满而繁荣的萨满教,走向了衰落和疲惫。紫气攀然升起,佛来自东方,带着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理念,带着政客们强大的扶持势力,毫不费力的占有了蒙古民族的信仰世界,巴尔虎人也被笼罩在佛幡之下。曾经辉煌的萨满教似乎消失了,但萨满教的痕迹却获得了永生,他由民族的形式变为个体行为,被巫婆神汉们传承,至今留存。
无论是萨满教、喇嘛教,还是横亘于巴尔虎人心中神圣的神灵与图腾,都是草原的颜色,绘成了一个个民族中复杂、丰富的精神世界、心灵结构、情感依托的神话,在某一时刻幻化成一道景观,在记忆中保存了下来。如此喜欢染指信仰的民族,命运将他们抛向这片离上帝很近的土地。不管经历过多少岁月的沧桑,不管经历过多少人生的苦乐,人们心中始终保存着纯净而神圣的信仰空间,一种尘俗中不可得的超脱。人们呼唤神、将精神寄托给神,笃信神的存在,即使明明知道神站在未知的远方,遥远的千百年来都不曾现身,还依然确信他在,确信是神多少年前开启了人类智慧,引领人类走出了愚昧和洪荒,今天依然保佑着牧人、保佑着草原。巴尔虎人从贝加尔湖畔裹着带有原始气息的文明一路走来,带着野性的气息从浑莽的森林中走来,发明了勒勒车与毡包架,却没有太师椅、八仙桌、龙凤雕花大床,只有皮子和毡子。蒙古包内似乎不欢迎太复杂的陈设,席地而卧、四壁空空,蒙古牧人带着简单的用具逐水草而迁徙、夜夜枕草而眠,于是,更接近原色,更接近信仰本身。就连宗教、舞蹈、音乐、牧歌、礼仪都简朴的充满了泥土气息。难怪,他们有如此干净的过去,一泻千里的草原上几乎挖掘不到巴尔虎人的任何遗存,对比汉墓、秦坑以及殷墟,只能听到天葬时悲戚的经声和辽远的岑寂。或许,巴尔虎人曾经与西汉之雄钟巨鼎擦肩而过,曾经与盛唐之金宫玉殿擦肩而过,与南宋的画舫笙歌花影迷雾擦肩而过,但是,他们没有因为崇尚奢华而融入堕落。或许就是因为生活的简朴,对世界所求不多,所以,这个弱小的民族在历史的夹缝中存活了下来,似乎与认定简朴的生活就是生活,生活的信仰不失尊严,尊严着生活又不失信仰有关。
宝德格乌拉山多年形成的祭俗,代表着巴尔虎蒙古牧人精神世界的颠峰。圣山似乎已经渗透进这个民族生活中的每一部分,代表着一种错综复杂的信仰融进了他们的全部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祭祀过后,朝圣的人们并不离开,因为,在山脚下,在平坦的草原之上,巴尔虎人将举办各种各样别开生面的民族盛会来表达心中对圣山的敬意。这时候的圣山,俨然如恋爱中的女人,坚定、羞涩、激动、端庄、矜持而优雅,淡然中总有股掩饰不住的神者智慧翩翩风度,质感而神圣的敖包间凝聚着雄沉矫健的世纪风雨,亦刚亦柔,诱惑着子民们虔敬的心灵。这一天的那达慕、歌舞、篝火晚会等传统娱乐场面是宏大的,是整个巴尔虎民族的,其规模大大超出任何一次地域性的活动。
博物馆内,无法展示真实的篝火。然而,篝火在馆内却随处可见。那是用类似火苗颜色、形状的布加上机械风的吹动而产生的虚幻效应,然而,虚幻有虚幻的魅力,它吸引着人们走进圣山,走进圣山脚下的篝火晚会。一天的祭祀活动和大型的狂欢结束了,圣山上长出了神秘的毛发,毛发上挂满了灵动飘思的哈达,每一条哈达,都是一分心愿,它将不久实现在人们的生活中。
如果说花代表着美丽与柔情,石代表着坚实与粗犷,那么,圣山下的盛典就是花与石相组合的盛典。巴尔虎蒙古族就是花与石交织的部落,女人是鲜花、男人是岩石,而表情却是相同的:都坦露着生动而质朴的笑容。
当最后一缕落霞的颜色渐渐消逝,篝火点燃了。那越烧越浓烈的烈焰,再一次划亮了人们的眼睛,照耀着草原牧民如歌似酒般的生活。嘹亮的牧歌撕破草原的夤夜,人们手拉着手,温暖着彼此的温暖,跳跃着一波高过一波的狂欢。
而草原,它是没有时间的,时间对于草原来说是一样的,这就是永恒。
牧歌是永恒的巴尔虎草原孕育的一朵奇葩。
在博物馆中,牧歌是宁静的。 年, 从 搜集来的最早的一首牧歌被博物馆永久保存了下来,这真的是第一首牧歌吗?谁也拿不准。巴尔虎人就是活着的长调,长调就流淌在巴尔虎人的喉间,他们丰收时在唱、牧羊时在唱、做奶豆腐时在唱,朋友来了在唱、早晨唱、夜晚唱、唱的草原热乎乎的,就像铺了一层厚厚的阳光。那温婉、悠长、凄楚、苍凉的音调,就像晶莹的奶子,将巴尔虎人滋养的身强体壮。
博物馆是播放长调的电台,让世界各个角落都听到了一个民族的声音。
这是一个鲜花与岩石交织成的部落,女人是月亮,男人是太阳,守望着蓝天般的信仰。
巴尔虎人把一首首千年打造的牧歌带到头上,用草原的百种花蕊熏染了它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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