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湾六号汉墓墓主师饶生平业绩考
骆名楠
(连云港市博物馆江苏连云港222000)
关键词：西汉 师饶 郡吏
1993年，在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海县温泉镇尹湾村西南二公里的高坡岭上，发掘六座西汉古墓。其中六号墓出土木犊23枚，竹简132枚，发现保存较为完好的西汉末期东海郡地方档案资料，其内涵异常丰富，涉及到西汉时期东海郡的政治、经济、人口、军事、文化、民俗等诸多方面。现仅就其墓主身份及生平业绩略作考述。
墓主人师饶(字君兄)，为西汉末期东海郡属百石小官功曹史，虽非朝廷命官，但其地位显要，职掌郡吏员的考绩与升迁，是郡太守心腹，在管理上是一个有实权的人物。
墓中出土的木犊“集簿”，“郡属县乡吏员集簿”，“长吏迁除簿”，“吏员考绩簿”，“武库永始四年兵车器集簿”，“渴”，及竹简《神乌傅》等内容反映了师饶生前职掌的权限及工作实绩。
功曹史作为郡守机构组织中的一个重要部门，主要对郡吏员实施管理、监督，在封建社会，以农为本的经济模式中，国泰民安的治国之策也是治郡之本，据出土简犊史料记载当时东海郡在治理中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一、鼓励耕织，发展经济。东海郡上计“集簿”中指出，“种宿麦十万七千三百口十三口顷，多前一千九百二十顷八十二亩”；“春种树六十五万六千七百九十四亩，多前四万六千三百二十亩”。由于鼓励农民多种麦、多栽桑，粮食、织布多前呈上升趋势。郡府也能精细打算量人为出，“一岁诸钱人二万万六千六百六十四万二千五百注钱”，“一岁诸钱出一万万四千五百八十三万四千五百八十三万四千三百九十一;(一万万推测相当于现代数学中“亿”)，“一岁诸谷人五十万六千六百三十七石二斗二升少口升”，出“四十一万二千五百八十一石四斗口口升”。以上数字表明东海郡各级官吏十分注重鼓励农垦生产，并且严格钱粮管理，使得收人大于支出。由于大部分官吏都能廉洁自律，克尽职守，使得经济稳步上升，储备钱粮年年有余，反映郡守领导层紧抓经济，管理有方。
二、奖励生育，尊老爱幼。上计簿统计东海郡“男子七十万六千六十四人，女子六十八万八千一百三十二人”，共计一百三十九万四千一百九十六人，其中女子多前七千九百二十六人。为什么把女子多前的数字特别作以强调呢?在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现象广为流传，尤其提出保护女婴的主张，使得女婴的成活率、人口的增长率逐年上升，东海郡跃为西汉时期经济发达人口旺盛的大郡，成为人寿年丰的富饶地域，引得外郡灾民纷纷向东海郡迁移，据上计集簿年度统计户口“户二十六万六千二百九十，多前二千六百二十九”，其中获流民户为一万一千六百六十二。计人口为四万二千七百五十二人，这是东海郡经济富饶所产生的吸引力。
上计簿年度统计中出现老人与儿童统计数，东海郡以80岁以上称老人，6岁以下称儿童。“年八十以上三万三千八百七十一，六岁以下二十六万二千五百八十八，凡二十九万六千四百五十九”，九十岁以上作高寿者:“年九十以上一万一千六百七十人”。以上数字公布后引起学术界人士关注，有的持怀疑态度，认为是浮夸。笔者以为作为东海郡上计簿报朝廷审计备案事关重大，不容出半点差错，应作出深人的正面分析其原因:一是政治原因，西汉统治期达200年之久，经历了“文景之治”的繁荣期，也经历了武帝招揽天下人才治国的鼎盛期，成帝在位长达26年，后期才渐渐衰落，在这期间，东海郡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乱，人民生活环境较为安定。二是经济原因，如果温饱得以保障，从事农业、百工劳作，身体自然得到锻炼；东海郡地处黄淮之间，平原如织，山水锦绣，气候温和适宜，垦田比例、收成数量都高于全国平均水平。“春种树”实指种五谷杂粮，从营养学观点看，基本食素，是长寿的基本条件。当时东海郡环境污染少，百姓安居乐业，长寿者多就不足奇了，况且当时东海郡经济发展水平相当高，从尹湾汉墓群出土的文物可见一斑:尹湾二号墓，墓主是无名女姓，复盖在墓主身上两件绣增袅被，目前在我国尚属首次发现，是刺绣罕世珍品，绣面上的图案和刺绣技法有极高的艺术价值；4号墓为双人合葬墓，墓主是无名氏，出土直径为27.5厘米的八乳博局纹镜一面，背面乳钉间饰神鸟瑞兽，布有云藻纹式，内以四规四矩间隔排列，并铸有铭文，其镜面积之大、纹饰之美亦属少见；加上在东海郡胸阳城曾多次出土玉器、漆器等珍贵文物，明显比唐、宋、元、明、清为贵为多，实以见得西汉时的东海郡确有一段经济发展的时期，该郡官吏实施综合治理对保持生态平衡有密切的关系。三是社会风气原因，长寿者多还有一个明显特征是社会风气好，尊老成为社会一种光荣时尚，上计簿记载“年七十以上受杖二千八百二十三人”，说明享有受杖荣誉者，应是70岁以上的老人，但不是年过70就应该受杖，而是需要评选择优方能受杖，推测具备以下条件者方能享受:年龄在七十岁以上者；在家族中老人必须身体能够自理，且多德高望重，有威望的人；汉代重孝、廉，子女也必须孝顺长者，家庭在邻里间有好的影响才有被选举权。70岁以上受杖，与90岁以上高寿老人并列一起进行上计“多前七百一十八人”。诗人杜甫诗曰“人生七十古来稀”，笔者认为这是一种对人生的感慨，而不是真实的数据统计，据东海郡的人寿统计，告诉人们，年过80不足奇，简犊中有新奇的一处即70岁至8O岁之间没有数据统计，笔者认为可能没列人高寿老人的行列。人民生活能安居乐业，人的寿命能得以延伸，也反映了东海郡治理有方，当然有师饶这些吏员管理者的一份功劳。
三、激励吏员、廉洁建功。长吏迁除簿记载官员因实绩给予记功、提升，主要有功迁、秀才迁、孝廉迁、捕捉盗贼优异立功升迁四种内容，这种一年一度考评官员工作实绩，对有功者实施升迁与奖励，无疑是论功行赏很见成效的激励方法。“古之贤人君子，大智经营，莫不除害兴利”，东海郡府这一举措对激励官员上进，净化社会风气，稳定社会秩序，对造福于民有一定的促进作用。
四、励精图治、富国强民。师饶在东海郡官员队伍中是一个典型人物，他有理想、有追求、有突出的业绩，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师饶人生的追求。综合师饶留下的全部资料，发现他除做好对吏员考绩的工作外，还侧重抓住四方面大事:既重儒教，又重法制。这主要从《神乌傅(赋)》中体现，一篇神乌傅，刻划出社会的主要矛盾方面，此赋以乌喻人，神女乌“行义淑茂，颇得人道”，为建新巢历尽辛劳，谁知一盗鸟不劳而获趁机偷材，神女鸟用仁的道理劝说，无耐盗鸟不明仁义强词夺理见利忘义，终于发生一场乌护巢的正义斗争，神女乌临危不惧，见义勇为舍生取义。赋中神女乌由于受到儒学的教育，思想修养极深，人格精神高尚，但神女乌下场是悲剧，所以赋中呼吁要以法治国:“吾闻君子，不行贪鄙，天地纲纪，各有分理，今子自己，尚可为士，夫或知反，失路不远。”这是发自师饶的心音，呼唤立天地纲纪，以法治人，不能让“盗鸟”式的人物为非作恶逍遥法外，亦可知师饶以赋言志，主张正义，痛恶邪恶，同时也暗喻当时社会存在的弊端，进而感悟到善良的人们要成为社会的强人才能荡涤社会的污泥浊水，要想使人“不行贪鄙”就必须严格执行“天地纲纪”的法制。
既重社交，又重军备。师饶作为郡守的得力助手，他已处在西汉末期天有不测风云的年代，自感为官一任责任重大，所以他还有两件侧重关心的大事:外交—军事。
师饶十分注重礼仪社交，喜好广交朋友。其墓陪葬品中共有1O犊渴，其中14号为东海太守遣功曹吏陪同渴者、中郎、承相史拜见当时为卒史的师饶，18号犊为五官椽赵副遣书拜见功曹师饶，2O号犊为太守卒史宪丘骄孺派人问候师饶起居，16号犊为琅挪太守杨贤派人问候师饶。以上名渴中有三点值得探索:一是师饶当时只是位居功曹史，而地位比他高的琅哪太守、沛郡太守都委派吏员问候师饶，足见师饶交友的广泛与深度；二是师饶北方结交琅挪太守，西方结交沛郡太守，此两郡都与东海郡比邻，同时从23号犊东海郡功曹史师饶派人拜见长安令儿威卿，可见师饶除注重私人建立交情外，从郡与郡之间的社会交往，郡与首都长安的信息联系中看出他的社交对促进经济文化交流，维护社会治安，都是非常必要的。三是从22号犊功曹史师饶进渴东海郡太守，18号犊为五官椽赵副遣书吏拜见功曹师饶，20号犊为太守卒史宪丘骄儒派人问候师饶，可以看出师饶在众吏员中的关系和联络能力。
师饶重军事，从他的随葬品中记有“武库永始四年兵车集簿”，这是军事绝密材料，记载了世人罕见的武器兵库的兵车种类和数额达240种、23268487件。实际上反映当时东海郡组织兵源能力，生产制作兵器能力及组织运输能力等综合能力。从师饶曾担任郡卒史等职，据《尹湾汉墓简犊》2号犊记载:“下那铁官吏员二十人；口铁官吏员五人”，和据严耕望先生所著《中国地方行政制度史秦汉地方行政制度》记载下郑和胸设铁官，依据铁官配置人数可推测武库可能设在下那或胸县，而设在下邢的可能性大。进而推测到师饶可能在武库任过关键职务，才有机会获得兵器集簿。从随葬品中有一把铁剑和一把铁刀，可联想师饶不仅喜文而且习武，爱读兵书，通晓军事装备，可见他亦是精通军事的智谋人物，对东海郡的综合治理，都将发挥重要的作用。
综上所述，东海郡能在西汉末期朝廷已渐衰落的情况下，维持一方的经济繁荣却非易事，师饶本人及东海郡吏员们的作为已显示其造福于民的精神，他所留下的珍贵资料，作为历史的明镜，对今朝有借鉴的价值。（原载《东南文化》1999年第6期106-10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