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水 深 流
高财庭
(2009-04-09 10:49:40)

读师直先生的诗书画印，见师直先生其人，每每跳到我眼前的就是这四个字。
第一次知道师直，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那时我和他的小儿子龙龙都在城关中学工作，一天学校举办书画交流，他来了，走了之后，龙龙告诉我老人是他的父亲，在县文化馆工作。就这样我和先生失之交臂，擦肩而过。我想当然地将师直的直写成了“智慧”的“智”，谁料他竞是“正直”的“直”呢？师直者，正直之师也。更有趣的是他给自己取的字叫“一生”大概是一生正直，矢志不渝；取的笔名一曰“黄祖老人”，一曰“狐笔力士”。“黄祖”据说是取黄河之畔与祖厉河边之意，“黄祖老人”说他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一位老人。不言而喻，这里蕴含着他对故土的无限钟情和无比热爱。提起“狐笔力士”，我便想起了“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当然是表明自己要像董狐一样，威武不屈，无所畏惧。这样，我便对这位教育界的老前辈油然而生敬意。
后来，由于和龙龙的关系，我也常到他家去做客，一来二去，对他的了解就更多了。
师直，字一生，晚号黄祖老人，甘肃靖远县人。先生幼年家贫，矢志求学，独钟书画，临池不辍。抗战时期，年仅二十岁的他投笔从戎，追随傅作义将军宣传抗日，其巨幅画作《冲锋号响了》获全省抗敌后援会画展第一名。解放后，曾在靖远师范、陇西师范、定西艺校任音美教师，七十年代任定西文工团舞美设计师，后调回靖远文化馆工作。先生不但正直无私，待人诚朴，而且博通古今，多才多艺；不仅精于书画，长于诗文，而且能编谜语，善作对联。在书法方面，真草隶篆，无所不通，尤以甲骨、钟鼎为最；绘画方面，花虫鸟树，无所不精，尤以梅兰竹菊为长。每年春节，文化馆组织各种活动，都是他亲自动手，又写又画，又谜又对，深受群众欢迎。对于自己，他却淡泊宁静，一无所求，即使烟雨迷离、风急浪高，他也只管正正派派做人，勤勤恳恳做画，一如既往，无怨无悔。他总是以豁达大度的心态为人处世，总是以精卫填海的精神苦求真谛。虽年届耄耋，但他矢志不渝，钟情书画。他心中的书法与绘画，不是媚俗逐潮的通行证，而是怡情养性的催化剂。他的作品充溢着恬然自安，心无旁骛的清新气息；跃动着大巧若拙，大直若屈的灵动音符。他不媚俗，不跟风，师法造化，直道行之，更无心成什么名、什么家，他甚至连甘肃书协、美协的会员都不是，然而他的书画却影响深远，他的文名却闻名遐迩，他的才艺却家喻户晓，用著名作家邵振国的话来说，“师老师是个天才。”琴棋书画、印诗联谜无所不能，音乐、美术、舞蹈无一不通，木工、泥水之艺无所不会。他是真正的靖远书画泰斗，是德艺双馨的陇原书画大家。
这些年来，由于环境的缘故，没有宣传，由于家庭的处境“囊外”不颖，先生又不毛遂自荐，故而，隐晦小城，过着自娱自乐的小日子。“箪食飘饮细事，栉风沐雨奔波”（师直七十四岁感联），“涉笔烹摄卫，临池谱凌云”（师直联），“春拜毛公鼎，秋奉散氏盘”（师直联）。艺术是他生命的挚爱。数十年来一直把金甲文“奉为圭臬”，遵为写好篆书的“至圣先师”，孜孜追求其艺术精华，汲取营养。先生常说“路要自己走，不要邯郸学步。立老骥伏枥之决心，才能悟出其中奥妙，才不落窠臼。”

师老钟情荷花，尝以“写莲一分钟”自娱。其独出手眼的画法温婉可亲，铺陈奇丽，在水墨交融之中描绘出一片雾合烟围的江南荷塘。荷花不蔓不枝，彰显高洁清雅、亭亭秀出的仪态。其余的作品，或红叶经霜，或芙蓉沐雨，幽兰吐芬而梅竹清寒，皆在其波澜荡漾又典雅温文的水墨和缤纷的色彩中。《冲锋号响了》、《金峡飞虹》俱为其早期力作。代表作有《高山流水》，《屈吴春嶂》，《夸父逐日》，《太白醉酒》，人物四屏《补天》、《奔月》、《填海》、《浴日》，《群蛙图》等。师老深入古法，出入吴昌硕、齐白石等名家，自成雅洁高致之家数。观其作品，古人成法已烂熟于胸，随意生发而造化在手，古意盎然。
他的联清新脱俗，合律合辙。“两河舞练三分地、四山覆被一合天”（颂靖远联），“天保九如福寿诞、韦编三绝金石开”（贺书家陈少亭八十五大寿），“一树百获人也、四路八乡圣哉”（母校六十周年校庆），“古今变化随时趣、中西结合出新风”（自撰联），“字慕于老夕阳韵、画羡齐璜晚节香”（自撰联），“麟凤龟龙高尚、日月江河永恒”（自撰联）等，或长或短，或文或白，清新可读。
先生治印奇肆朴茂，单刀直下，疏朗有致，立马可待。其一生治印多达千方，仅自己留用的就有指纹印、汉印、阴文、阳文等百余方，尤为难得者先生将毛主席诗词《忆秦娥·娄山关》治成十二方印。拓赠同道，互为激赏。一九九八年，先生已是七十八岁高龄的老人了，还为我治两方印章，一阴一阳，两方大篆，印章侧面先生谦恭地刻有“财廷哂纳”“七八叟直刻”。并用一方小纸致函于我“立意新颖，布局艺术；铁毫并举，单刀直入；讳以圆形，甲文为主；才财庭廷，两可同树；学作方文，汉瓦立柱；廷拔有力，巍巍而矗。此其两印之基也。”艺道老练刚劲，新颖有趣，一片童心跃然纸上。殷殷之情，勖勉有加。

师直先生深谙艺道三昧，故耳师老从艺心平气和，以画交谊全无功利之心，凡字画之作皆随心所欲，点画恣意纵横。无论人物、山水、花卉或重彩工笔，泼墨写意，皆能入古出新，别具匠心。其作大篆老辣率真，水墨小品纯真洗练，诗联谐谑和美，印篆疏密自然，行书行云流水，榜书大气磅礴。
记得小时读书见曾文正公谈作文写字之法曾有：“作文写字强调一个气字。文求气昌，字求气贯。文气不昌，虽道理充分，其文不足称。字气不贯，虽笔之有法，其字不足观。”心中茫然，不得要领。今观师直之字，气贯长虹，信哉斯言。
二OO五年国庆节，师直书画展在兰州秋田会馆展出，省内外文艺界的知名人士云集一馆，赞羡不已，甘肃日报、甘肃电视台等多家媒体报道了实况，一时间唏嘘金城，兰州纸贵。心之所动，我填成一阙浣溪沙以记。“陇上一生布画屏，诗书画印动金城。秋田会馆荟群英。云锦光辉千穗谷，华滋抱扑万年青，传薪播火惠风馨。”



“平生无大志，只望夕阳红。”师直的晚年是幸福的，是有所为、有所乐，生命不止，奋斗不已的。
在艺术追求上，先生有着永不自满的清醒和严肃认真的治学态度，由此形成了他率真恣纵，大气磅礴，方峻朴拙，含蓄多变的风格。他饱吸传统营养，坚持创新，以深厚的传统功力表现着时代精神。字如其人，他的作品从不做作，从不张扬，在心平气和之中透出力度。细细品味先生的作品，总能体味出深厚的文化底蕴。他常常书写自己创作的诗句：“蹀躞过天枢，信步鹿鸣恬坐。水木清华谁绣，迺东风开拓。迂廊翰墨菊兰馨，风骚醉人卧。伫仗宁神该处，旧阵今才破。”（好事近.信步鹿鸣）“西风涤扫，驿道菽香早。旷野蓬蒿篝火烧，金甲红袍荣耀。今朝苦水风流，春秋大雁远眸。大禹遨游塬畔，年年喜庆丰收。”（清平乐.祖厉秋色）。“风和日丽三月三，共跻春台放眼宽。黄河远去千山外，姹紫嫣红染山川”。“秀骨姗姗迎风站，清香习习撒人寰。傣家孔雀落祖厉，乌兰屏开大有年。”（三月三登乌兰）这些自作诗词，语言朴素而寓意深远，使得笔墨的雄健与文字内容的品格和谐统一，构成了充满灵性，形神兼备的艺术世界。师老数十年的宁静孕育了伟大的力量，他的艺术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远播四方。
上善若水，静水深流。愿师直先生艺术之树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