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氏网新闻】西安市师家营村的来历

    中华师氏网 2014年11月14日 朱文杰


《西安晚报》2014年2月16日 第8版    -- 西安地理 --   

外婆的白鹭湾

朱文杰

一听白鹭湾的名字,就让你联想到诗圣杜甫的“一行白鹭上青天”。白羽之飞的空灵,让你有了一种穿越唐朝的惬意。这白鹭湾是西安的一条老街巷的名字,也无疑是西安最有诗意的街巷名了!白鹭湾是我们家住得最久的街巷,从1962年到1994年,前后有32年。

外婆活了一百岁

白鹭湾在今天西安城的西门里,北面左是龙渠湾,右是菜坑岸。白鹭湾是一片低洼地,也被说成是修建西安城墙的取土处。千百年前应有好大一汪池水,水畔有白鹭浅飞,白鹭湾,大概由此得名。有引水渠经此处,水渠可能叫龙渠,才有了龙渠湾。

民国年间到现在的白鹭湾,其实不弯,是一条窄且直的街道。“文革”前有童谣唱道:“白鹭湾街不宽,中间有个卖菜摊……”后来卖菜的小门面撤了,停课停工闹革命,一切都停摆时,童谣又改成:“白鹭湾街不弯,中间摆个象棋摊。从晌午下到晚,路灯底下战犹酣。”最后的“战犹酣”最具时代特色,是从毛泽东诗词中,灵活运用而来的。

据资料,明清时有通济渠从安定门(西门)入城洞,东南流到白鹭湾,再折而东北流,至梁家牌楼转入地下砖砌的暗渠。据《明史囗河渠志六》记载:“西安城西井泉咸苦,饮者辄病。龙首渠引水七十里,修筑不易,且利止及城东。西南河去城一舍(古时行军三十里为一舍)许,可凿,令引水与龙首渠会,则居民尽利。”

以此推测,原来龙渠是否就是指龙首渠呢?白鹭湾不弯,龙渠湾却三折两转,曲成S型。所以也有因其巷临渠曲绕,蜿蜒如龙,故而得名龙渠湾之说。

到1966年前后,龙渠湾还有二三亩大的水池,我们叫涝子。夏天常有小孩下水游泳,涝子旁有大青石,供妇女洗衣服时用棒槌捣衣。当年没什么肥皂、洗衣粉,老百姓靠皂角树上的皂角,水泡后,用棒捶砸出汁来洁衣除垢。有一首儿歌唱到此情景,很有味道:“月亮爷,亮光光,开开后门洗衣裳。洗得净,捶得光,打发哥哥上学堂。读诗书,念文章,红旗挂在咱门上,你看排场不排场。”

西门城墙下南马道巷,靠西门城楼有一段巷子,过去基本没有门楼,有几个门都是龙渠湾和白鹭湾居民住户、深宅大院的后门。所以龙白两湾,属于紧挨城墙的老街巷。如今,经过城市拆迁改造,修了顺城巷,这一段才盖成临街的独立楼院,且单位、商铺门面房居多。

1962年,我们家搬到白鹭湾54号,主要是我外婆家是白鹭湾52号,我们搬到了外婆家隔壁。

我母亲家姓师,是西安老得不能再老的住户,西安西北的汉城遗址上,有座师家营,就是我母亲家祖上营建的。我舅舅说:师家祖上是山东人,明朝时就在西安,是带兵的将官。后来屯兵于汉城遗址的六村堡附近,以后定居此处,就把自己的村子叫成师家营,收揽了师姓的老乡和子弟兵在此安家,买地供他们耕种。我舅舅还说祖上有遗训:要善待自家之人,过二百来年吧,谁家种我家的地就归谁了。

后来,外婆家进了西安城。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外婆逝世,师家营乡党赶来吊唁,要在师家营土葬我外婆,说我外婆家对他们有恩,把地分给他们了,何况我外婆正好活了一百岁,埋回师家营会给师家人带来福寿安康,是大喜事。还有,我外婆曾给我说过:师家营的乡党一直记挂着城里的师家,尤其是三年自然灾害时,他们从自家嘴里省下口粮,夏天朝我外婆家送麦面,秋天送包谷棒。由此可见外婆家与师家营的深厚交情。

师家在白鹭湾不算大户,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以家居宅院为店,开了个赁器铺子,朝外租赁置办红白喜事的各种器皿,包括桌椅、凳子、茶几、条案,碗盘碟盆,祭神用的锡烛台、铜香炉什么的应有尽有,是西安城西头子唯一一家赁器铺子,名声很大。其实,在西安有两家赁器铺子,另一家就是东大街端覆门的李万有家,当然规模比西头师家大几倍呢!李万有是西安大财东,有一女叫春女,有点痴呆,名气比她爸还大。民间传说:李因有女痴呆,反而给他带来不尽之财气。

1966年,师家才不做赁器铺子了,东西都变卖或让我外婆分给自己的五个女儿家了。我妈妈为三,记得家中分了一个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一个大条凳,以及一些盘子碟子的。可保存至今留在我手中的只有几个青花小吃碟,很精美,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了。

白鹭湾的传奇人物

白鹭湾大户人家不少,我邻居院子就是周委员家,好像是国民政府什么委员会的委员。家族在民国年间声望颇高,院子里抗战时住过阎锡山的妹子。我对门院子王家,是西安电机厂的资方代表,1955年,他的工厂经公私合营,成了位于西大街的西安市中兴金属机械制造厂,是西安电机厂的前身。

白鹭湾大巷子还住过一位声名极为显赫的传奇人物,陕西红拳承上启下的宗师,外号“神腿”的杨杰。杨杰早年参加辛亥革命,一次,他领几人暗藏武器、刀械潜入西安城内打探消息,碰上十余个清兵搜身检查,眼看要暴露,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杨杰飞起腿,一路扫过去,十余个清兵全是太阳穴被踢,昏死过去。他们得以从北门逃遁,全身而退。还有一种说法是,他曾受命去商洛一带侦察敌情。途中天晚,与数名巡哨清兵不期而遇,杨杰施展腿功,横踢竖扫,一兵倒毙,余皆惊慌逃散。杨杰安然返回。从此杨杰就被称为“神腿”了。杨杰师承富平的红拳大师“鹞子高三”,一称鹞子,一称神腿,可见他们师徒的腿上功夫了得。

对杨杰,我开始只知其人,未见其面。在“文革”中,白鹭湾发生过一次两派的械斗,双方手执铁棒、连枷、双截棍什么的,劈劈啪啪在巷子中间干上了。这时一位老人从自家院子走了出来,咳嗽一声,只见缠斗正酣的双方人马,立即丢下手中器械,哗的一声,跪倒一片。原来他们双方中都有杨杰的徒子徒孙。当时我正逍遥在家,听到门外大呼小叫喊打声,忙出门去看热闹,谁知仍迟了一步,双方已握手言欢,说好过半个月以武会友,在城墙上比拳呢!这时我才得以见到有八十高龄的杨杰真容,一位两眼神光炯炯的精瘦而英武的白胡子老人。听巷子里几个练武打拳的一说他的经历,把我惊得有点发愣。

杨杰曾参加同盟会,1911年任“秦陇复汉军”张钫麾下第六营营长,胡景翼部队武术教官。后入陕西靖国军井勿幕部任营长。新中国成立后,杨杰任陕西省国术辅导处武术教练,后来在陕西省戏曲学校任武术指导,1958年被聘为省戏校武术教练,兼任省体委武术指导,省武术协会副主任。1960年,74岁高龄的杨杰参加全国武术表演大会,并受到习仲勋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和嘉勉。西安电影制片厂把他的武术“燕青掌”、“六合枪”、“子棍”、“春秋刀”等拍成了电影。在陕西武林史上,神腿杨杰是一名誉满三秦的大师。

白鹭湾3号,还住过一位“十八反袁烈士”王绍文的二儿子王植。王绍文名鸿遇,曾参加辛亥革命,后将自家土地出卖补充革命经费。袁世凯阴谋称帝时,当时陕西各地革命党组成东、西、北、中四路义军,王绍文为中路军总指挥。1916年举义未成被捕,因立而不跪,高呼“吾今死矣!吾死后有能救民于水火者,吾虽死犹生!”被施以砍头极刑。尸首被挂在西安城西门外数日,其悲壮惨烈,慷慨赴死之大义,让我们后辈闻之,无不感佩莫名,热泪横流。王绍文后人将其葬于陕西长安双水磨村,今丈八北路双水磨村,于右任和井勿幕等曾在革命公园为其立碑,有一位名叫景定成的人为王绍文撰写了《王烈士传》使之英名传世。

王植先生和我父辈都多有交往。我和王植先生的儿子、女儿,都是西安同一个中学的校友。

坎坷命运的文艺天才

白鹭湾街中间有一条大巷子,还有一条小巷子。小巷子住有和我同姓的两户朱家。一家朱家骏,一家朱荣,属堂兄弟。

朱家骏的父亲叫朱瀚丞,民族工商业者,1964年前后任西安市民建工商联主委。民国十八年从蓝田进西安创业,先靠卖豆腐维持生活,再靠磨豆子制豆腐创业,后转而开办磨面粉的工厂发家,曾任青海省西宁市裕新面粉公司董事长。在1958年“除四害”运动时,朱瀚丞爬到城墙上吆麻雀,不小心从城墙失足跌下来,把骨盆跌成粉碎性骨折。也多亏是顺城墙上水道滑下来,要不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于是,朱瀚丞就把西宁市裕新面粉公司交给他的四弟,也就是朱荣之父经管。我记得朱荣喜爱练武术,那次引出神腿杨杰出门制止的械斗,他就是积极参与者。再就是朱荣爱下象棋,那白鹭湾街中间摆的象棋摊,沉迷于路灯下酣战的人中,一定少不了他。记得“文革”中一个大夏天,我被朱荣邀到他家过厅下棋,他家宽敞,房顶特高,老宅子,门道有风,很凉快。

少年时的朱家骏,是白鹭湾一位文艺天才,能唱、能演、能画。1965年春节,街巷排演节目,参加莲湖区会演,朱家骏是主演兼导演。他在当年风靡一时的节目《逛新城》中,饰演藏族老大爷,又唱又跳,占尽风光。街道办的宣传栏、黑板报,他一个人是又写又画,办得精彩花哨,自然又是人看人赞。这些都让我非常佩服,而且对我以后的艺术爱好影响极大。朱家骏1965年去了南泥湾农建师当了兵团战士,实际上就是知青。他的命运由此发生剧变,经历了被批判、判刑,又平反等坎坷命运。

而曾住我家对门白鹭湾12号的王权,也是和朱家骏一起到南泥湾农建师的。王权是一位艺术造诣很高的画家,毕业于西安艺苑美校,曾与创办西安美院国画系的张义潜先生学过绘画,他算是我的学兄。因为1965年我考上的西安财会学校,张义潜为初中工艺班老师,王权也曾在该校为工艺班当过代课教师,可惜当年我们就是碰面也不认识。1986年王权曾协助张义潜老师为陕西临潼华清池创作完成大型大理石石刻壁画《杨玉环奉诏温泉宫》。王权现任陕西书画院副院长、西安市文史馆研究员等。

小娃娃喜爱的“戳彩”

“文革”前后的白鹭湾居委会主任叫赫志学,是满族。“白鹭湾街不宽,中间有个卖菜摊。”这首民谣中后二句就是:“赫志学掌政权,办事不准人言传。”指赫主任有点独断专行。

新中国成立初赫志学家境差,在大门口的门道里,办了个小摊,卖点烟、糖果、甘蔗之类。记得当年有个“戳彩”带点小赌性质的玩意,在一个盒子里隔成方格,每个方格中放一块糖,或一个弹球什么的。让你戳开上面蒙着的二层纸,赌运气,如果是上边的小吃货,那你就赔了,因为一分钱当时能买两块糖呢?如果是一张纸条,上面可能写着一小包酥豆、一根铅笔、铅笔刀什么小物件,那你就嫌了。当然最后平均起来还是商家要赚嫌钱的,不过赚的是小钱。赫志学的摊子上就有戳彩,他招揽生意是连吆喝带唱:“戳彩来、碰运气,个人掏钱得东西,吃不了亏,上不了当,一分钱浪一浪。”西安人的所谓“浪”,就是转、耍、散心的意思。可能人都有点赌性吧,“戳彩”这玩意特招小娃娃喜爱。

白鹭湾大巷子有一位满嘴没一颗牙的老汉,是走街串巷钉茶壶钉碗的,吆喝时嘴里走风露气,喊一嗓子“钉茶壶……钉碗咧!”特有韵味。如今已没这种营生了。钉茶壶钉碗,顾名思义就是把破了、有裂缝的瓷器,例如壶、碗、花瓶、罐罐、盘子等,用金钢钻钻几个小眼,再在两边用卡子钉住,接在一起,还能继续使用。民间有所谓的:“没有金纲钻,就别揽瓷器活。”就是指这钉茶壶钉碗而言的。

卧虎藏龙的地方

白鹭湾中,和我同班的同学比较多,经常是天一麻麻亮就你喊我,我叫你的背着书包上学校了。这众多同学中,和我从1962年起,一直紧密联系,来往未断,到现在五十年的,就数林安令了。

林安令住白鹭湾北头的2号,他有绘画天赋,家学渊源深厚,是我同学中擅油画和摄影两门艺术,且造诣高超的一个。他画油画,从“文革”中的“敬绘”工作起步,西安的新城广场、钟楼邮局门前、省政府、省军区都耸立过他敬绘的伟人像。当时的他,是上班画领袖,下班画风景。

1994年我俩共同发起组建西安市诗书画研究会,因我比他大了不到两个月,他让我当会长,自己屈居为副。到换届时,我让他上,他坚决、毫无回旋余地地说:你不干,我也就不干了。害得我一直干到退休,现在还甩不离手。

林安令的爷爷,是清末一位有影响的画家,林安令的父亲没从事美术工作,但却是一位心灵手巧的老艺人,于民间艺术上造诣非凡。我记得六十年代每年过年元宵灯会都有他制作的精美无比的彩灯,我曾观看他老人家糊莲花灯、扎羊灯,把我当时惊得有点发愣,这老爷子手艺如此之高,令我羡佩万分。怪不得林家三兄弟两个都是画家呢(林安令的大哥林积令是一位享誉全国的漫画家)!

白鹭湾是个卧虎藏龙,文化传统积淀深厚的地方。早在清末民初,山水画大家、书法家刘晖(1851~1926),当年就住在白鹭湾。一次和钟明善先生说起刘晖,钟先生说:刘晖先生是咱陕西画坛重量级的人物,二十年代时谁能收藏一张刘晖的山水画,那可是了不得的事。辛亥革命后,张凤翔任陕西都督,要为西安四个城门题名,西门“安定门”三个字,就是请刘晖先生题写的,可见其在陕西书坛的影响。

随着城市的变迁,白鹭湾如今被改造得面貌全变,一点过去的痕迹都难寻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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