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石造像记》之盖牟城[1]

 

县知事 胡永年[2]

 

甲寅[3]五月，豸公[4]在奉天盖平县任，以迴避本省更代[5]有日矣。阖属绅商士庶，公制金章一方，以宠其行。并在城内崇教寺[6]设筵以饯辞，不获，已届时齐集瞻仰殿庭，见佛座前罗列石像五，大者高几二尺，小者一不满尺，率为庸僧饰以金碧，俗恶臃肿，不可名状。小者背似有字，亦被粉腻所掩，不可辨识。嗣[7]在盖淹滞朞年[8]，为冗务纠缠，无暇详考也。己卯[9]夏，将有金台之行，同人又公饯于“匏斋”，弹指流光，眴及一载，五中[10]郁忿，枨触[11]而生。客散酒阑，颇思前事，遂遣走，复至寺迎归，以檀汤沃之，洗剔油污，背字显露，竖五字，曰：“宝光佛指挥”。座下横似六字，中间“白洋”二字最清楚，右方泐平，左方似是“五年”二字。据住持僧空静云：“邑西南石峪，有高丽古庙旧基，于光绪二十五年[12]，土著李姓家犁地，掘得石像六盆一狻猊[13]，一悉辇[14]送寺内，相传为唐代所造。宣统三年[15]，日本军人攫一像去，现只剩其五。细视刀工、衣纹、字体皆古拙可爱。按盖平周属朝鲜，本辰韩[16]地。秦为燕人卫满[17]所据。汉属元菟郡[18]，魏属平州[19]，晋初因之，后属高句丽。隋属高丽，为盖牟[20]城，唐高丽盖牟城地。太宗时征高丽取其地，置盖州，属安东都护[21]，寻收其邑，以归地入渤海。辽以路通，辰韩改辰州[22]。金、元、明仍改盖州。以历代沿革考之此石，当在晋隋之间，细审其文字，笔画又与所见诸金石不同，信为高句丽之物，盖无疑义。第年代二字模糊，不能指实，自惭媕陋[23]矣。拟酬僧以香火资供养斋中，与旧藏铜晶二像各纳一龛，无事静对，庄严吉祥云涌现一室，恍置身于云门雪窦[24]间也。

乙卯年[25]浴佛[26]后三日

【注释】

[1] 《高句丽石造像记》 碑文选自民国十九年《盖平县志》。

[2] 胡永年 字松乔，号豸公，辽宁铁岭籍，居济南。民国时任盖平县令。善书画。书法汉魏，行草亦佳。画工花卉，赋色大雅，秀润自然。写梅尤精。民国二年任盖平知县，民国三年改任他职。

[3] 甲寅 公元1914年。

[4] 豸公 胡永年号豸公。

[5] 更代 指民国取代清政府，此时，胡永年卸任，赵孚接任县知事。

[6] 崇教寺 在盖州城内西街。

[7] 嗣 接续，继承。

[8] 淹滞朞年 淹滞，拖延、久留。孟浩然《岘山送张去非游巴东》诗：“去矣勿淹滞，巴东猿夜吟”；朞年（期年），一年。

[9] 乙卯 即民国四年：公元1915年。

[10] 五中 五脏。《素问·阴阳类论》：“五中所主，何藏最贵？”王冰注“五中谓五藏。”

[11] 枨触  触犯，触动。《新唐书·儒学传下·褚无量》：“庐墓左，鹿犯所植松柏，无量号诉曰：‘山林不乏，忍犯吾茔树邪？’自是群鹿驯扰，不复枨触。”

[12] 光绪二十五年  公元1899年。

[13] 狻猊  传说是龙生九子之一，排行老四，是一种猛兽。形如狮，喜烟好坐，佛祖见它有耐心，便收在胯下当了坐骑。所以形象一般出现在香炉上，随之吞烟吐雾。相貌又轩昂的动物，是随着佛教传入中国的。是佛祖文殊菩萨的坐骑，或者雕在香炉上让其款款地享用香火。

[14] 辇  用人拉或推的车。在这里当车讲。

[15] 宣统三年 公元1911年。

[16] 辰韩地  因高句丽民族曾在盖州设建安城，辽时，盖州为辰州，旧人称盖州为辰韩地。

[17] 卫满  卫氏朝鲜的建立者。西汉初年，卫满率领移民东渡清川江入朝鲜。先居住在秦代的旧障塞地带。不久，朝鲜王准把卫满安置在朝鲜西部。卫满的力量聚集雄厚之后，驱逐准王，自立为朝鲜王，此即“卫满朝鲜”之始。卫满之孙卫右渠时，因阻碍邻近部族与汉朝通商，同汉朝发生战争。公元前108年，右渠王战败，卫满朝鲜灭亡。汉朝把朝鲜改为直属政区,设置乐浪、玄菟、真番、临屯 4个郡,史称“汉四郡”。

[18] 玄菟郡  汉四郡之一，其疆域屡屡因为战争及行政重组而有所改变。于汉武帝元封三年（前108年）设立时疆域最广阔，也是四郡里最重要的一个，大约是今北朝鲜咸镜南道、咸镜北道以及中国辽宁、吉林省西部一带，郡治大体在咸镜南道境内。公元前82年，真番、临屯二郡被撤销，玄菟郡迁至今吉林省一带，东汉时西移至辽东。之后为高句丽所灭。

[19] 平州 汉末辽东即有平州之名。北魏以旧平州为营州，另设平州。东汉末，公孙度据辽东，自号平州牧。三国魏分幽州东部地区置。治所在襄平（今辽阳）。不久仍废入幽州。晋泰始十年（274年）复置。永嘉后移治昌黎。北魏改营州。

[20] 盖牟  即盖州。

[21] 安东都护  指安东都护府，安东都护府（公元668年～761年），是唐朝六个主要都护府之一，是在东北地区设置的重要军政管理机构。唐总章元年（668年）灭亡高丽后，在平壤设置安东都护府以统辖辽东半岛全部、朝鲜半岛北部、吉林西北地区和朝鲜半岛西南部的百济故地，包括今乌苏里江以东和黑龙江下游西岸及库页岛直至大海。后由于吐蕃和新罗扰边，上元三年（676年），唐将安东都护府治所迁往辽阳，后又迁至抚顺。通天元年（696年），辽西契丹族反唐，唐与安东都护府的陆路交通一度中断。开元二年（714年），安东都护府治所内迁平州（今河北）。后迁治辽西义县。受安史之乱影响，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年），安东都护府废止。唐在平定高句丽，，安抚册封渤海、契丹、奚、靺鞨、室韦等民族的基础上，先后设置了安东都护府等。以这种行政体制对东北进行行政管理。安东都护府是军政合一的地方行政机构，在地方行政体制上接受唐中央政府双重体制管辖。一方面，作为河北道辖区的一级政府受治于河北道采访使。另，都护府的设置是带有羁縻高句丽性质。安东都护府属上都护府，其长官为正三品，“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 总判府事”。 薛仁贵、高侃、唐休景、仁贵子薛纳、王玄志、薛泰、许钦凑、裴云挂、玄宗第十三子颖王李磁等，都先后担任过安东都护之职。

[22] 辰州 辽击破渤海国后，在盖州设辰州奉国军，领一县为建安县。

[23] 媕陋 谓人云亦云，见识浅陋。 出自清王鸣盛《十七史商榷·新旧唐书一》：“窃谓校书之道，贵择善而从；徇今而媕陋，泥古而迂癖，皆病也。”

[24] 云门雪窦  云门，指云门宗，是禅宗五家七宗之一，以开山祖师云门文偃禅师（864年—949年）而得名。略称云宗。属南宗青原法系。文偃住持韶州（广东）云门山光泰禅院，后唐长兴元年（930年）以后，大振禅风，因取其山而名宗。云门宗自南宋起开始衰微，至元初其法系已无从查考。雪窦，指雪窦重显(980──1052年)：俗姓李，字隐之，遂川（今四川遂宁）人。宋代云门宗僧人 宋元徽四年（1020年），住持福建明州雪窦山资圣寺，海众云集，倡讲云门宗风三十一年，大振宗风，使云门宗在北宋盛极一时，有“云门中兴之祖”称号，朝廷并加封为明觉禅师。唐宋时的一些高僧名号，因挂单雪窦寺而得名。苏轼《再和并答杨次公》：“高怀却有云门兴，好句争传雪窦风。”王十朋集注：“次公曰：雪窦禅师‘有集行於世。’尧卿曰：‘师讳重显 ，字隐之，遂州李氏子。后出家，受供，学经论业於乡里。晚参随州智门祚和尚，遍游丛林，迁四明之雪窦 。由是云门之道，复振於江浙。’”

[25] 乙卯年  即民国四年：1915年。

[26] 浴佛  指浴佛节，为每年农历四月初八，是中国佛教徒纪念教主释迦牟尼佛诞辰的一个重要节日，亦名佛诞节。佛教传说，在2600多年前，释迦牟尼从摩耶夫人的肋下降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于是大地为之震动，九龙吐水为之沐浴。因此各国各民族的佛教徒通常都以浴佛等方式纪念佛的诞辰。

 

盖牟城位于辽东塔山上，高据山顶，南临北沙河，形势相当险要。山城四周城墙用土沿山脊筑成，周长约千余米，东低西高，呈簸箕形。城东南设有城门，现为一豁口，也是城内涧水外泄的出口。

盖牟城即今沈阳南苏家屯区陈相屯塔山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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