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糖广”想起外婆家的若干往事
- 中华倪杨氏网 2011年10月20日 杨利民
糖广(音)与外婆家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前些日子,大家不知怎的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糖梗,也许是秋风起了的缘故。秋风起,长三角地区农家的房前屋后、懒得种庄稼的野地里的糖梗也成熟了。
昨天,90多岁的小舅托人带口信来,让我去诸暨吃“糖广”。
记忆中,我老家的人把糖梗叫做糖广(音)的。糖梗,江南尤其长三角知道此物的人明显多于塞北的了。
糖梗,有的地方叫芦粟、芦穄、芦黍或芦芨等等的。它不是玉米,是高粱的一个变种,比较规范的书面语叫“糖高粱”。
芦穄是高粱的古名,芨字或有变通。何以又叫芦粟呢?相传三国时期太湖一带常常饱受水患,江东吴国的大臣鲁肃就发动当地的百姓修堤筑圩。后来鲁肃驾鹤仙去,当地受惠的百姓感念鲁肃的大恩,他们的眼泪哭干了堤圩,堤圩上长出一种芦苇不像芦苇,高粱不似高粱的植物,可以当甘蔗吃,便起名叫甜芦粟,用以纪念汉昌太守、横江将军鲁肃。
农书中说,芦芨,又名甜杆,它和普通高梁比,个儿高,杆儿细,穗儿小,结儿长。生命力却是很旺盛的,不用施肥也不用浇水,就能长得郁郁葱葱,一丛一丛的,一片一片的,煞是可爱。糖梗与甘蔗外观、味道有点类似,不过要细得多,味道也更甘甜可口。
30多年前,母亲带哥姐、我回诸暨安山老家转转。安山往西翻过一座小山坡再穿过一片小树林就是外婆家。外婆是安山倪杨氏的女儿,1948年,城南倪杨家谱上有外婆的亲哥也就是我舅公写的一篇文章。外婆生了三个儿子后再添一个女儿,那当然把女儿视为宝贝了。
从血缘上说,我父母亲还是亲戚,未出五服。因为我祖父与我外祖父是好朋友,就结了这儿女亲家,貌似亲上加亲,其实这是不利后代健康成长的。见过世面的二舅反对过此事,但最终没能说服我外祖父、外祖母。
俗话说,女儿是父母的贴身小棉袄。外婆与母亲自然母女情深,母亲也力所能及地相助外婆家,外婆常来位于杭州梅花碑附近的小楼住住,谈谈家事,管管我的哥姐。外婆病重的时候,母亲挺着8个多月的身孕日夜守护。柿子红的时节,母亲正在娘家四合院门口的池塘边用榔槌敲打外婆换下来的衣裤,忽听院里传来一片哭声,母亲情知不妙,急着往回赶,没料想脚底一滑,重重地摔了一跤……我出生后,小舅说这小孩的脑子肯定被摔坏了,就一直叫我“木陀”。
外婆抱过我之前的四个哥姐,就是没能瞧见我落地。外公也早已过背,我也没看见过,准确的说我记事后没看见过外公。那年,母亲带我去外婆家时,那里只有大舅和小舅两户人家住着。大舅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只知在土疙瘩里刨食的老实巴交的农民,1949年前还常默默地帮我父母种地、插秧、割稻等农活。小舅的情况容后再表。二舅很早就去上海等地闯荡,用现在的话是“北漂一族”,曾在黄埔军校的分校任过教官,据说是坦克教官,我猜测是战车教官。1949年后,二舅的日子当然不好过,每次运动几乎都要“运动”到他。所幸的是二舅行事低调并有过人的技术,汽车出现问题,他只需听听声音就能说出毛病在哪。二舅肯动脑子,还拥有一项与汽车制造相关的专利,解决了当时汽车制造业的一个瓶颈问题。靠了这项实用性很广的专利,他在房价不菲的上海置地并盖起了一座有院落、水井的占地几百平方的两层楼房。七十多岁了,还有不少相关单位请他出山任顾问。
外婆家那是个比安山“杨永泰”大多了门窗上的雕花也雕刻精致得多了的四合院,只是年代也要久多了,至少有一百来年了。大舅和小舅两户人家分住在四合院的东厢房。厚道的大舅看见母亲和我,他就只会一个劲儿地摸着我的手涕泪连连,连凳子、椅子都忘了搬出来,那老泪一滴一滴地滴在我手背上,只滴进我的心里……
拜访大舅后,母亲就带我去探望隔壁的小舅。看见我们来,小舅拎把割枝刀走进屋南面院子里的糖梗林里,砍下成熟了的糖梗,剥去细长的叶片,便露出青绿诱人的茎秆,然后放在膝盖上,两手左右一用力,就拗成两段,用菜刀切成半尺来长的一节节,摆在八仙桌上的蓝边磁高脚碗里。“来来来,吃糖广。”我用牙齿撕开糖梗硬硬的表皮,嗍里边的汁液,直到吃得满嘴生津,直到吃得空气里都飘荡起那甜甜的香味。
“木陀,件小东西!娘舅的头是嬉家货?好乱摸咯?”吃完糖梗还未洗一下,我就用手去摸小舅那旁人难以匹敌的脑瓜。小舅的脑瓜真的特别,早早就谢顶了,前额凸出后脑也凸出,诸暨话叫“前冲后冲”。我小时候看见小舅,就常爱摸他的光溜溜的大脑袋,有时还喜欢笃笃地敲几下。每次,小舅总是一边笑骂着一边给我张罗吃的了。
人们常说“热闹的马路不长草”,头型奇特的小舅从小聪颖,就是块读书的好料。他读书一路顺风顺水,直到考取民国时的第一学府、亚洲当时排名第一的南京国立中央大学。在鼎鼎大名的中央大学,他志向高远,浸淫西学,受到当时先进的高等教育的滋养。中央大学读书时,学生就必须看懂原版外国电影。受过这样良好教育的人,心气之高可想而知,这也种下他坎坷半生的种子。
“木有文章曾是病,虫多言语不能天。”小舅中央大学毕业后到位于有“小西湖”雅称的华家池畔的浙江农业大学(现浙江大学华家池校区)任职,青春年少,志得意满。由于性格太倔,又自认为肚里有点墨水,不免有魏晋风度,偏偏嘴上又少了把锁。1957年,“反右运动”开始。先是“大鸣大放”,随着运动的深入,这就麻烦了:直肚拔肠、好指点江山,又不知进退不会捋顺毛的小舅自然成为运动的对象。
“可怜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带着遗憾带着落寞戴着一顶“右派”的帽子,志在报国的书生成为一介农夫。挥一挥衣袖,告别了“小苏堤”、 “小孤山”,告别了“小三潭印月”、“小平湖秋月”,告别了生活、工作十多个寒暑的花团锦族、绿树成荫的华家池,就这样踏上返回故乡的遥远的心路。
从小就出门读书的人哪会种田?笑话绝对少不了。为了养家糊口,小舅握惯钢笔的白净的手重又拾起生疏的田刮铁扎,当起一名农民来,自然是一名不合格的农民。为了养家糊口,小舅自学医术,虽然不敢给人看病抓药。替家禽家畜瞧瞧,却是三只手指捏田螺——笃笃定定、绰绰有余的。至少乡里乡亲的猪呀牛呀鸡呀狗呀,经他的手治好了也多了去的。有时,他就自嘲是兽医……好在他的心态远强于一般人,坚持冬泳、洗冷水澡、练五禽戏,身体倍儿棒。
1979年“右派”平反,落实政策。小舅摘掉了本来就不属于他的“右派”的帽子,可叹他用知识报效祖国的大好时光早已过去。六十年代中期,我家已搬到富义仓边上。平反后的小舅红光满面,带了好几节糯米藕和一篮童尿蛋兴冲冲地来到我家,除了叙旧,还在我面前表演了一段五禽戏。
“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每次小舅来杭,我都会陪他逛逛西湖,去各景点转转,拾起他旧时的回忆,顺便听听他胖天。
现在诸暨城关生活的小舅今年九十二三,身体硬朗,耳不聋,口齿清楚,视力也还行。前年、去年我随父亲、哥姐都去拜访过老人。小舅说,喜欢自己烧饭烧菜,这食谱还是自己拟定的。每周都会去爬几次老鹰山,还一定要爬到山顶,惹得不少年轻人都前来讨教健康秘诀。
写到此,眼前又浮现30多年前小舅晃着“前冲后冲”的脑袋拎把割枝刀走进自己院子去割“糖广”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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